她大胆而热烈,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去尝试,合眼缘的东西一定要买下来,惹她生气的人和事一定要反击回去。
很奇怪的是,那些原本秦冬霖自己觉得无法适应,甚至接受不了的事,跟一个人沾上边之后,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令人反感。
几十步的距离,秦冬霖将人放到榻上,替她掖好被角,自己则在床沿边坐了一会。
在这样安静宁谧的夜里,他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早前婆娑说的那番话。
诚然,那是一段不太愉快的交谈。
男人间的对话,往往直来直往。婆娑没有妖月那样含糊其辞的本事,也觉得没必要瞒着秦冬霖——他早晚会知道这些。
瞒是瞒不住的。
因而,婆娑索性和盘托出。
婆娑身为君主座下十二司统帅,对当年的事,了解的情况比妖月多,这导致后面谈话时,他朝着秦冬霖丢下去的,都是一颗一颗的炸、弹。
——“君主,您与帝后,是两世的缘分。”
床榻上此刻躺着的,整天精力充沛的小妖怪,原来在中州时,已经同他结过一次契,给他当过一回夫人了。
他不由得想,成婚后的宋湫十,会是什么样子。
是跟现在似的,依旧喜欢缠着他哼哼唧唧,受了丁点的委屈都要还回去,回来之后还要跟他告一通小状的小孩子性情,还是终于成长了些,也稳重了些,会独当一面处理好事情,也会在觥筹交错的场合扬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他们在同一座宫殿中生活了数万载,看过千姿百态的人,赏过阴晴圆缺的月。
同一座书房里,大概会摆着两张案桌,一个在南面,一个朝北面。他坐在一边处理公文,她趴在另一边的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手上晃得人眼疼的戒指,或者哪一天,他惹她不开心了,她就又开始拿着两三个小玉碗和玉杵捣鼓一些稀奇古怪,刺鼻又难闻的香料。
睁眼是清晨朦胧的雾,闭眼是深夜高悬的月。
携手高坐朝圣殿,享受过无限尊荣后,在巨变面前,他们为了心中信念,为了座下臣民,亦能从容赴死,约定来生。
古籍上记载,那样云卷云舒,泼水作墨的日子里,君主与帝后是英雄所见略同的志趣相投,也是天骄一辈间的惺惺相惜。
婆娑却说,不止如此。
秦冬霖慢条斯理地将她不知何时伸出来的手臂抓着塞回了被里,垂眸,想。
就这样的性情,前世,只怕也改变不了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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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长廷和流夏顶着深夜直往骨缝里钻的寒意,手里拿着两卷样式古朴的竹简,站到了点着灯的帐外。
被一层肃杀的剑气挡住了去路。
长廷清了下嗓子,低声道:“少君,您让我们查阅的资料,已经整理出来了。”
半晌,流转的剑气为两人让出一条道。
长廷和流夏一前一后进了营帐。
帐内比帐外暖和许多,长廷先一步将手中竹简递上去,他待在秦冬霖身边多年,知道后者的性格,尽量长话短说:“少君,结合天妖两族……”
“长廷。”秦冬霖先是将他递上的竹简接到自己手里,而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小些。”
流夏作为女子,毕竟敏锐些,哪怕这间帐子里无处不在流淌着剑气,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她很快看到了榻上拱起的一小团,以及从床沿边流淌下来,如丝绸一样散开的乌发。
这个时间,这种姿态,能在秦冬霖的帐子里这么折腾的,除却那位主城的小公主,别无二人。
长廷愣了一下,他从流夏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根本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后面是种怎样的情形。
这样的事,他不是一回两回遇到了,见得多了,自然也有了一套应对的方案。
长廷从善如流地降低了声音,将语速放缓,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结合天妖两族带进秘境的古籍记载,臣与流夏整理出了其中关于镜城剑冢和海角楼的全部资料,请少君过目。”
流夏有一瞬间的心不在焉,她走神严重,直到长廷不着声色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才蓦的抬起眼,将手中捏了一路的竹简递了上去。
“放下吧。”秦冬霖点了点桌面,示意她将竹简放下,神情一如既往寡淡,“你们辛苦了。”
流夏忍不住捏了下衣角。
其实在秦冬霖手下做事并不容易,他自身太过优秀,以至于对人对事的要求都十分严苛,在他眼里,没有不完美的事,只有不够努力的人。
流夏其实暗地里咬牙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得以和长廷一起,留在他身边,为他处理流岐山的大小事宜。
优秀的人总是引人追逐,流夏一开始见秦冬霖的紧张,经过时间的发酵,时至今日,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愫。哪怕不休不眠一个日夜,只能得到他淡漠的几乎不掺杂感情的“辛苦了”,她也愿意。
她见证了自己一点点沉沦,下陷的过程。
哪怕这份喜欢小心翼翼,不见天日。
琉璃灯盏的暖光无声洒落,充斥着整座营帐,秦冬霖将两份竹简粗略地看了一遍,问:“骆瀛新找出来的几本古籍,你们可有查过?”
因为对神语一窍不通,天族的那几位在这次合作中显得十分被动,什么都得靠秦冬霖,他们面子上挂不住,再加上也想快点破解遗迹图的秘密,便开始在别的方面提供一些帮助。
包括带进来的天族孤本,经过他们内部商议后,也都拿出来了。
秦冬霖问的,就是这个。
流夏颔首,神情凝重道:“臣与长廷皆查看过,里面提及到剑冢和海角楼的语句已被记载到竹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