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骆瀛所求,不过是要莫软软好,可她身为天族公主,亲兄长继位,怎会不好?”
谁继位都是为臣子,为刀刃,骆瀛为什么会为这个冒那么大的风险,将可以拿捏自己半条性命的法门送到长老团的手中?
这根本解释不通。
能活到今日,混得风生水起,谁也不是傻子。
秦冬霖听着她的声音,清清脆脆,字字如玉珠,从昨日深夜起就萦绕在胸膛处的烦乱渐渐被安抚下去,他瘦削的肩微落,一直紧紧绷着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漫下来。
他回答湫十:“所以这样的消息才会传到我们耳里。”
“我们都知道的事情,莫长恒好歹身为嫡系一脉太子,他能不知道?”
宋昀诃看向若有所思的湫十,进一步解释:“你想想,他今日为何对遗迹如此执着,不顾天族队伍的安危也要前往,你再回想回想,自从入了鹿原秘境,他对莫软软,对骆瀛的态度,有没有变化。”
湫十恍然大悟。
天族这是将这对兄妹推到了敌对方,莫软软是个无知无觉,不设防的天真性子,莫长恒想使点方法除掉她,特别是在秘境之内,太简单了。
骆瀛那颗心,就势必七上八下,而一旦他对莫长恒表现出提防与警惕,领队者产生分歧,队伍内讧,这次秘境之行,谁也别想得到什么好处。
“所以现在莫长恒是想通过秘境内的机遇,弥补他和骆瀛之间的差距,也是想向天帝和长老团证明自己的天赋不比骆瀛差。”湫十很快理清了其中的圈圈绕绕。
伍斐将他那把扇子从地形图上捡回来,说了句实在话:“莫长恒太偏激了。”
“一出世就被封为太子,他的天赋怎么会有问题,就算是不如骆瀛,也决计差不了多少,天帝甚至都能让修为半吊子的莫软软继天帝位,又怎会觉得是天赋和修为的问题,偏偏他自己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要钻牛角尖。”
天族内部的事大多隐秘,特别是有意隐瞒的,根本不会传到妖族耳里。只是事情落到这一步,谁的心里都清楚,若不是实在失望至极,谁会放着从小培养,天赋过人的嫡子不要,而去费尽心思,用尽手段逼迫一个旁系支脉辅佐心智并不成熟的幼女。
这样一来,宋湫十还真是有点好奇莫长恒这些年到底干了怎样不可言说的事,才能让天族高层咬咬牙,狠狠心,动了这样的念头。
“小十,你别跟莫软软走得太近,天族的事太杂太乱,我们妖族,能不掺和便不掺和。”临了,宋昀诃郑重其事地嘱咐。
湫十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两张重叠的地形图上,说起了正事:“遗迹图的事怎么说?这剑冢,我们进还是不进?”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秦冬霖。
“剑冢外有一深谷,届时,你们在深谷外等候,我带着队伍中的剑修入剑冢。”秦冬霖骨节分明的食指精准地落在地形图上的一个黑色小土包上,缓声道:“若是探查清楚,里面并无危险,你们再跟着入内。”
“其实,我反倒觉得,莫长恒先前提出的那个方法也算可行。”湫十顺着他长指的方向看过去,理智分析:“剑冢太有针对性,既然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去了只能在深谷外等,就完全不必要浪费这个时间,你带着剑修和天族那几个不信邪的进去,主队则一路往中州都城去,这样帝陵出来,我们也不用匆匆忙忙,被别族捷足先登,陷入被动。”
“我赞成。”伍斐紧随其后开口:“虽然活着从剑冢里出来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剑修,这就已经说明了剑冢根本就是为剑修准备的考验场,我们这边,除却冬霖,其他人进去都够呛的。”
秦冬霖看着湫十,眸色极深,言语沉沉:“你想带他们前往中州都城?”
湫十两条细长的眉拧起来,虽然没说话,但眼中透露出来的,显然是这个意思。
现在就他们两个人身上跟着先天之灵,再加上那层身份,多少会对那些中州时的老前辈们产生一定威慑作用,若是两个都去了剑冢,前往中州都城的队伍就没有保障,那边满打满算,顶尖战力只剩云玄,宋昀诃和伍斐,真要面对什么厉害人物的灵身或者那些名为不详的东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这些利害关系,湫十以为,秦冬霖会比她想得更周全,更长远,也更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秦冬霖确实能,但他接受不了。
“你跟我一起。”他重重地碾着眉心,声音逐渐不耐烦起来:“天族若是这么没本事,辨不了图,护不住人,我们凭什么要跟他们合作?”
湫十这下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不对了。
总所周知,秦冬霖脾气不好,但熟悉他秉性的人知道,他其实比较好说话。一些强人所难的事,别人不敢跟他开口,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懒得纠扯,以往宋湫十跟他说自己要去哪,想去哪,他是直接眼皮也不眨地就应下来,上回有些不开心,也只是因为鹿原秘境不同往昔,危险了些。
总之,只要没危险,不惹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件,随她怎么玩,想去哪玩都行,不在他眼前过多晃荡最好。
可如今,涑日和琴灵都跟着她,他担心的显然不是安全问题。
湫十没再提剑冢的事,而是有些担忧地去看他脸色,问:“你怎么了?”
一般情况下,没人惹他,他不会有这样大的火气。
秦冬霖鸦羽一样的长睫上下动了动,像是很快地阖了下眼,再睁开眼时,眼里清明如霜雪,他望向宋昀诃和伍斐等人,道:“这件事,你们商量。”
说完,大步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出去。
湫十不明所以,青葱似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问一边站着的宋昀诃:“我惹他了?”
问完,她也没指望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伸手往上提了提长长的裙摆,小跑着追了出去。
宋昀诃的脸色顿时精彩至极,心中百味杂陈。
湫十跟在秦冬霖身后,连着诶了好几声,脚步突然一停,问:“你要去哪里?”
秦冬霖没有回答她,但她还是很快知道了答案。
他的步伐稳稳落在其中一顶天族营帐前,白色的扣碗状,外面也照常设置了一层结界,看着平平无奇,倒是隔壁紧挨着它的营帐,湫十记得,里面住着云玄。
湫十以为他是来找云玄算什么账,可并不是。
几乎是在秦冬霖脚步停下来的那一刹那,他以一种令人看不清的速度拔剑,出剑,一道锋利仿若能疯狂撕裂人神魂的剑意朝着那座白色的营帐重重落下,带着抹杀一切的意志。
湫十微楞,而后飞快跑过去。
秦冬霖的剑意太过可怕,秋水剑落下,用的还是以惊天破坏力闻名的破灭剑意,很快,隔壁帐子里的几人出来,陆陆续续还有闻声而至的人在营帐周边探头探脑。
秦冬霖冷眼看着在剑意下四分五裂的结界和营帐,冷冷巡视一周,发现里面并没有人,他踏步进去,在那张化为无数块木板的床榻边,找到了一团缠在一起的红线,颜色格外艳丽,似血般妖异。
湫十看着他手掌上的那团红线,下意识想到了谷雨城内,琴灵用美酒和灵果招待,等了接近半个月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