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是秦冬霖。”她一脸“这样的问题还需要问嘛”的神情,但为了避免某种情况的发生,她还是尽量将话说得圆满些,勉勉强强补充道:“其实中州之主也不错,你看方才,多威风,你一出剑,涑日都不敢说话了。”
秦冬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人说的每个字眼都极好听,连在一起,就怎么听,怎么让人不爱听。
“人死不能复生。”秦冬霖慢悠悠地应她:“秦侑回在当年中州巨变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再说。”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中州之主再如何威风,也还是不得你喜欢。”
“不是不喜欢。”湫十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胆子大了许多,白玉似的手指冰冰凉凉的,一下一下点在他瘦削的手背上,“我那是对前辈的尊敬,景仰,敬佩,你不要乱说。”
尊敬,敬佩。
真行。
宋湫十气人的本事有所长进。
秦冬霖好似突然来了些兴趣,他将半蹲着的人拉起来,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哦?”
“那对我呢。”
这从小到大,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总有一个古怪的现象,湫十可以在人前人后,将秦冬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可唯独面对着他这张脸,这个人,半个字都形容不出来。
除了“长相好看”这一点上,她并不吝啬,常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来夸赞他。
“你啊。”于她而言,秦冬霖,比妖帝好形容多,也熟悉多了,她拿眼瞅着他,声线拖得长长的,“性格不好,脾气臭,经常板着脸,冷冰冰的,常年下来话都不说几句,木头一样。”
秦冬霖在那句问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便已后悔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他气得笑了一声。
湫十见他一副吃瘪的样子,乐不可支,弯着眼笑嘻嘻地去闹他。
半晌,她见秦冬霖没什么反应,用手肘碰了下他的手腕骨,像是在三言两语间找回了曾经的熟悉感,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你现在什么修为了啊?”
“湖底那是个什么地方?星冕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将他杀了吗?会不会惹麻烦啊?”
殊不知,秦冬霖现在最听不得的两个字,就是星冕。
他重重地闭了下眼,眉宇间是藏也藏不住的阴翳之色,不过控制得好,不过顷刻间,就被强压了下去。
湫十反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去捏他的手指,重重的,带着催促似的力道。
秦冬霖忍无可忍似的睁眼,看了她一会,问:“问完了?”
湫十:“我暂时就想到了这些,你先回答了。”
“宋湫十。”秦冬霖喊她,面无表情地问:“你会说话吗?”
“我在你面前站着,全身都是伤,你不问我,三句话里两句在问别的男人?”
自从进入秘境以来,秦冬霖的臭脾气在湫十面前变好了许多,但这么多年的习惯,骨子里生来带的性情,一经刺激,便又轻易被勾了起来。
湫十抬起手悟了捂耳朵,诶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嘀咕:“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嚷我。”
“我问问还不成吗?”
秦冬霖黑瞳墨发,见了她的动作,半晌,也伸手捏了捏她藏在青丝后的耳朵,软软的,小小一只,他的手落上去,她的眼便睁圆了,蓦的跳远了些。
秦冬霖便蓦的想起,她还没有那些记忆。
而那些缠绵悱恻,那些浓情蜜意,他踏着长长的阶梯,忍着悸动又再经历了一回,而那种眼睁睁眼看世界树将她和星冕的神识凝聚着绑在一起时钻心刻骨,痛彻心扉的滋味,他也结结实实挨了一遭。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他的胸膛里,除了痛楚和烦乱,生不出什么别的滋味。
如他方才所说,中州之主秦侑回已经死了。
而秦冬霖,不会去走天道。
不会再坐上朝圣殿。
湫十慢吞吞地踢着脚下的枯树枝,踩得嘎吱嘎吱响,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宋昀诃,说起莫长恒,又说起自己,顿时一口气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你说你们一个个的,不管身份上有没有玄机,都各有各的机遇。”
“只有我,从进来到现在,两手空空。”
“你当年给自己留机缘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给我准备一份啊。”湫十在他耳边嚷嚷,这会完全没觉得自己吵,偏偏她声音好听,即使一句接一句往外蹦着字句,每个字眼也都是好听的,带着女孩子独有的绵甜。
“我怎么办啊。”她双手捧着自己那张小脸,愁眉苦脸地叹:“六界盛会,我岂不是要垫底了。”
她真要哼唧起来,能把秦冬霖三个字使唤出花样来。
秦冬霖不厌其烦地应。
等她话说完了,情绪好了,盯着平静的湖面指望宋昀诃和伍斐能带出点好东西上来的时候。
秦冬霖突然哑着声音唤了她一声:“宋小十。”
他近来都是这样喊她,不同于从前连名带姓的疏远,也不跟着宋昀诃叫小十,透着一点点不易令人察觉的亲昵,可由他清冷的声线吐露出来,又让人感受不出半点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