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次,她从主城离开之后,再次提到秦冬霖,提到主城,提到流岐山。
程翌不准,也坚决忍受不了,他将院子周围设下一层又一层的结界。她早年为他受了很重的伤,后又转修它路,修为滞后他很长一截,他困着她,同时应付着天族派来的探查长老。
在一个风雨簌动的夜晚,程翌看着宋湫十纤细得像芊草藤蔓一样的身段,从心底滋生起了一团躁怒的无名火。
他意识到,有些事情,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没忍住,将宋湫十抱上了榻。
宋湫十不愿意,哪怕他扯碎自己胸膛前的衣襟,露出那块莹白的凸起的锁骨,她尖叫着捂住眼睛,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艰难抵抗着她根本抵抗不了的诱惑之力,也依旧不愿意。
程翌这才看清了,她哪里是不够爱他。
她根本一丁点也不喜欢他。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可从那之后,程翌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外,在天宫,还是那个翩然如仙的温润公子,可回到那座小屋,他面对那个人,那双眼,口不择言,动辄争锋相对,他疯了似的折磨自己,也折磨她。
而最终,为了成为皇夫,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皇夫,他也得跟外面的一切女子断个干干净净。
他做出抉择的那一刻,其实也是煎熬的,可煎熬有什么用,这个世道,人走得朝前看,往上走。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就算秦冬霖入了魔,再次相见的时刻,他也还是只能成为拱手行礼的那一个。
他不甘心。
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他早晚会将宋湫十接上天宫。
而在此之前,她得被长久地囚起来。
他舍弃了她,又不肯放手,让她回原本属于她的地方。
看到这里,整座密室黑了下去,星冕抬起头,眼里细细密密布着猩红的血色,他看着妖月嘲讽似的神色,黑色的眼珠无神转动了几下,身子像山一样轰然倒下。
他一只膝盖重重落地,支撑不住身体重量一样,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一声声问自己。
——这就是他求的来世?
——这就是他所期望的两情相悦?
当真如黄粱一梦,笑话一场。
妖月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破碎支离的身体,嘴角动了动:“别再问凭什么这样的蠢话,就凭你自私卑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以为你骨子里有多深情,会如何珍重她爱护她,可事实上,你费尽心力从君主身边偷走她一世,也只是让她到你身边受了一场苦,历了一场劫。”
“你嘴上说对她好,其实所行之事,每一件都是为了你自己。”妖月话说得狠,“你告诉我,宋玲珑哪一点对不起你?是当初不应该将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还是不该教你修道,让你能有今日的本事?”
当初,宋玲珑会放权给他,也是因为他有一身的实力,又有那样的童年经历。她以为,人人从黑暗中起来,见了光明,就会如她一样,想着尽可能地弯腰,凿开地底下腐烂的臭泥,让自己成为一颗炽热的太阳,驱散那些见不得人的黑暗。
殊不知有人见了光,眼里就只有光,所言所行,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能将那道光占为己有。
“这不是真的。”良久,星冕艰难出声,他死死地盯着妖月,声音嘶哑:“你为什么没跟着她,你没跟在她身边。”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妖月显然也受到了那段记忆的刺激,有些绷不住地骂了一句脏话,她道:“妖月琴根本认不了主。”
上一世的记忆,她脑海中完全是空白的,婆娑都知道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自己被撇开了,她那些或点头之交的同僚,亦或者交情莫逆的旧友们,在大难来临之前,都守在了故土上,唯她一人远走,数万万年的时光,漂泊在外面,在不同的地方,睡了一觉又一觉。
哪怕知道这是宋玲珑为了她好,存了私心想保住她,她也仍旧十分不满。
跟着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一起沉眠,跟着尘游宫里的那些人,玲珑,皎皎,婆娑,淞远,还有一惊一乍的芦苇仙,她就算是闭上眼,也是笑着闭上的。她是愿意的。
当初说好了不管什么情况都要一起走,结果大难临头,宋玲珑直接给她丢了出来,这叫怎么回事。
妖月委屈得要命。
所以她打定主意,等宋玲珑转世成功了,再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一定表现得爱答不理,拿足圣物的架子,让宋玲珑围着她团团转,不哄个百八十年,轻易不松口。
她一定不能那么快认主。
可当宋湫十功夫停滞不前的时候,她还是做足了姿态,享受了几天被她伺候的日子,就准备认主了。
结果发现妖月琴根本认不了主。
妖月当即就傻眼了。
作为圣物之灵,圣物出了问题,她自身难道察觉不到吗。
这根本不可能啊。
在反复确认妖月琴没问题之后,妖月便只能猜到这事跟宋玲珑有关。
这样一想,又觉得牙根痒痒——宋玲珑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到底瞒了她多少事。
等入了密室,宋湫十的情况实在等不了了,妖月便只好先让她滴入了血,再加上从前她跟妖月琴就有磨合,宋湫十能在她允准的情况下拨动妖月琴,用以修习琴道。
这是不得以而为之,暂缓之策。
照妖月的猜测,得湫十从帝陵里出来,妖月琴才能认主成功。
思及此,妖月算了算时间,只问了星冕两句话:“玉面是不是你杀的?”
“你将她的狐尾和你那块骨熔炼在了一起,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