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十绕到他跟前,仰着一张如远山芙蓉的脸,问:“你不生气吗?”
秦冬霖皱眉,不知道她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他脚步顿了一下,鬼使神差般的,没敢去看她那双眼。
怕从里面看到些从前宋湫十没有的情绪。
“不生气。”半晌,他堪称心平气和地吐出了三个字。
湫十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一脸的不信,“不生气你拿剑去砍人?”
秦冬霖站在原地,忍耐地吸了一口气,反问:“知道我生气你还问?”
湫十跟在他身后走,声音蔫了下来:“这都跟我想的不一样。”
“原本,我听着妖月和皎皎的描述,觉得这个帝后肯定被我当得威风八面,潇洒快活。”
万万没想到,是舍己为人,大义牺牲,结果还要被人卖。
早先,她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跟程翌之间的纠葛荒唐事,经过这么一闹,全部被证实了。
难以想象,她上一世,得有多凄惨。
秦冬霖他,又该是怎样一种心情。
没多久,两人到了那座流光溢彩,恍若建在云端的宫殿前。这座宫殿是典型的中州风格,翘起的檐角,琉璃瓦上像是抹了一层金粉,即使在没有阳光的阴雨天也现出一种灿灿的浮光来,如梦如幻,仙气缭绕。
“这帝陵,是你命人修建的?”湫十将近在咫尺的宫殿上下打量了一圈后,回头,有些迟疑地问情绪一直不太好的秦冬霖:“你什么时候提前将陵墓都准备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秦冬霖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事实证明,是他多想了,他不应该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宋湫十就是宋湫十,永远无厘头,气人最在行的小妖怪。
“你修陵墓,还只修一个?”湫十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那我呢?
秦冬霖气得笑了一声,他拉着又恢复了元气,吵吵嚷嚷的人跨过宫殿的大门,低声道:“你什么。”
“生前都未曾亏待你,死后还能少了你一口棺木?”
但这座帝陵,还真确实跟秦侑回没关系。
宫殿外看着碧瓦朱甍,富丽堂皇,人真正站进去,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里面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庭院,庭院里种着许多花木,因为此地灵气浓郁又无人打理,长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深深浅浅的绿意。
一柄缩小了的剑以及一颗水滴般的晶石凭空出现在眼前。
秦冬霖和宋湫十脸几乎是同时冷了下去。
世界树树灵出现时,自己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它连着咳了两声,将两样东西朝他们跟前推了推,摇头晃脑地道:“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世界树的情况稳定下来,我腾出了手,将你们前世散给中州的修为凝了回来,从中提取了一些东西。”
“是你们前世所走道路上各个阶段的感悟。”
“权当赔罪,赔罪。”
世界树树灵不知活了多久,从洪荒到中州,从中州到现世,从未有觉得对不起人的时候,秦侑回算是头一个。
这事,确实做得不厚道。
可当时那样的情形,秦侑回自身做了那样大的牺牲,血都流干了才凑到一些生灵之源,如果只是顺其自然,想要生长出嫩芽,说句不好听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星冕在那个时候撞上来,世界树没办法不答应他。
在出手将星冕那块和九尾狐狐尾融合的骨送入轮回道之后,把本该彻底消散的秦侑回的神识带回生灵之井蕴养已经是当时的树灵能做到的极限。
那个时候,树灵也很虚弱。
树灵看着秦冬霖,道:“你也知道,我做出的承诺,涉及天道,必须兑现。”
世界树树灵已经相当于是这片天地最高层次的存在,言出即法,若是不兑现,对它自身有一定程度的损害。
新的世界树长成之后,原本斩出去的四洲地界又重新分了六界,已经过了十几世,宋玲珑和那块骨的神魂已经在轮回道上蕴养了足够久的时间。
星冕求的是一世情缘。
求的是一见钟情,常年相伴,恩爱半生,白头到老。
那日,树灵看着一左一右两道神魂,一张本就垮着的老头脸愣是皱着褶皱横生,长吁短叹许久,终于出手将人送入轮回。
紧接着,它将秦侑回的神魂也送了进去。
活了那么久,世界树树灵头一次体会到良心不安的滋味,所以它也没一头扎回本体内沉睡,而是站在轮回道前,看着他们这一世的缘分纠葛。
那一世,秦侑回成了秦冬霖,冷冰冰的性格,寡言少语,倨傲张狂,依旧年少成名,在剑道上颇有造诣。
唯一好的一点是,他和宋湫十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对这个麻烦精不算耐烦,全是看在两家世交,父母长辈的情面上。
谁都这样觉得,包括世界树。
因而宋湫十和程翌命运交汇的那一刻,树灵虽然尴尬得直摸胡须,但没有插手。
它没想到,那么要死要活,趁人之危也要强行求来这一世的星冕,他的那根骨在得到了宋湫十之后,会想着去攀天族的高枝。
它也没想到,被冥冥之中跟程翌捆绑在一起的宋湫十,面对着九尾天狐狐尾的诱惑,还是没能对程翌动心。
可最令它没想到的是,秦冬霖会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