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从莫长恒被人陷害,练了魔功开始,天帝已问过不知多少遍。
往日他的回答,无外乎是那两样。要么,是说自己还不够优秀,无法从六界天骄中脱颖而出,要么,是说自己近期进步得不够快。
这么多年下来,他说腻了,天帝也听腻了。
莫长恒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栗一下,脑海里有个声音歇斯底里的嘶吼,让他承认错误,让他保证自己往后会勤加修炼,为天族,为嫡系一脉争光,可嘴巴完全不听使唤——这具身体,早已被他人掌控。
此时此刻,程翌的声音很轻,透着一股和煦若春风的意味,两个字,轻而缓:“闭嘴。”
他对脑海中那个恨不得将他生撕活剥的神识道:“你若是想丢掉这个太子之位,就尽管嚷。”
脑海中终于安静了片刻。
换了个内芯的莫长恒直起身,迎着天帝似失望,似审视的目光,沉着气一字一句开口:“儿臣目光短浅,一意孤行,无容人之量,一味自怨自艾,实难担太子之位。”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脑子里就炸开了锅。
他头痛欲裂,面上表情却没有半分破绽。
天帝终于正眼看他。
两相对视,天帝眼神如同一座大山,蓦的压在莫长恒的肩头和脊背上,让人止不住弯腰低头。
上位者的威压,恐怖如斯。
在这样让人无处遁形的目光中,如果他不是死死地掐着自己掌心中那片嵌入肌底的绿叶标识,只怕也会露馅。
良久,天帝挪了下身子,天子冕旒跟着晃动,落出冰冷的玉珠碰撞之声,他似有所觉地开口,言语耐人寻味:“这趟秘境,你有所觉悟。”
脑海里,莫长恒终于没有再说话。
因为每一次,他的那些保证,天帝听了,没过多久便起身离座,心情尚好时还叹息几声,心情不好时,一个字,一个眼神都不带给。
他身为天族太子的自信,就是被天帝和那群喜欢长吁短叹的长老们一点一点磨掉的。
“长恒。”天帝即使叫他的名字,也并不显得亲昵,反而透出一股冷冰冰的意味:“你要知道,天族分支庞大,这凌霄殿也并不是嫡系一派的一言堂,若想坐稳太子、天帝这个位置,修为和悟性非首要条件,父君希望你戒骄戒躁,砥砺前行。”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言毕,天君起身,离座。
一番话下来,像是说了什么,细细一想,又什么都没说。
莫长恒低头应是,在天帝走后,才慢慢地撑着手掌,从地上站起身来。
回到东宫,他挥退伺候的从侍,反手将自己关进里屋。
桌边一角,倒扣着一块菱形镜,莫长恒在原地静默片刻,提步上前,举过铜镜,看着镜面里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眼神在柔和与阴翳中切换自如。
“程翌,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脑海中,莫长恒咬牙切齿地问。
“我是什么东西你不需要知道。”程翌好脾气地回答他:“你只需要知道两点,一,你现在处境堪忧,若是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废太子的文书就会摆在你的案头。二,你怎么吵闹也无济于事,这具身体现在是我管着,你我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好似天生有种魔力,说服人时三言两语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莫长恒冷嗤一声,道:“你的时间不多,十年而已,我如何等不起?”
如今他们两人共享一具身体,一如程翌能看见他的部分记忆一样,他自然也能从中窥出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消息。
程翌垂下眸。
莫长恒说得没错,他只有十年,世界树的叶片一旦失效,他将再无庇护,届时,不论是已经取了剑道的秦冬霖,还是察觉出异样的天帝,谁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他的命。
但前方并非全然是死路,四面埋伏中,仍有一线生机。
程翌张开手掌,世界树叶片的形状深入肉里,青翠欲滴的绿中缠着丝丝缕缕的红线,察觉到他的催动,不肖片刻,便呈铺天盖地之势,以手掌为中心辐射着蠕动,以一种强势的蚕食姿态侵占血肉之躯。
他的身上,有一条血虫,一条曾经吸食过海量世界树灵力之源的血虫。
若是能全部吸收,晋入破碎境圆满,不是问题。
破碎境圆满,不论放眼中州还是现世,都是顶级存在。
破碎境之上的,只有一个曾经的秦侑回。
而秦冬霖再是天赋异禀,再如何仰仗前世之道,能在十年之内重回巅峰,突破到灵主境吗?
不能。
绝对不可能。
“我在殿内,跟你父君说的那些话,你觉得,他满意吗?”程翌不答反问,一句话就将莫长恒逼得失声。
“你说得不错,十年而已,十年之后,我自然会脱离你的身躯,重寻肉身。”
“用区区十年,保住你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难道不值?”
莫长恒没再说话。
一场各有心思的谈判在双方的沉默之中暂时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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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神丹只能维持三四天的效力,那股劲过得差不多的时候,湫十又开始哈欠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