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飞奴的呼吸仍旧均匀,但他的眼却缓缓睁开。他的花儿妹妹趴在窗前一动不动,哪怕知道自己插翅难逃,却还想逃。故意咳一声,花儿一步到床边,轻轻坐下。不敢惹出什么响动来。
飞奴来来回回逗她,几个回合后花儿意识到,看着他。飞奴却面无表情,仍旧闭着眼。
尽管他们不说话,却像回到儿时,而面前人再不是从前的人了。花儿在那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对飞奴说他走后他们多担心,说她做梦梦到他的头被砍掉了,在地上滚。说这世道已然如此,若他们当真分崩离析,那都不如死了罢!
“你看到了吗?”花儿看向外面:“照夜哥哥心死了。若你不在这里,他会想办法求生的。可现在,照夜哥哥心死了。”
黑暗中飞奴呼吸似乎是重了些,吸了一次鼻子,再无响动。
天大亮后,花儿听到外面有了跑马声,那个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远处传来口哨声、鞭子声,还有花儿听不懂的类似于野兽的叫声。紧接着十几匹马跑了进来,为首的人举起手臂高呼,其余人跟随以后喊了起来。
他们依稀是在搞什么仪式,在空地上跑成一圈,绞架被他们围在中间,有人向空中举起弓箭,还有人抽出了腰间的大刀。花儿推醒飞奴:“飞奴哥哥!飞奴哥哥!他们要杀照夜哥哥!”花儿急哭了,轻声求他:“你想想办法,飞奴哥哥。照夜哥死了,衔蝉就活不了了,我也活不了。”
“不是。”
“什么?”
“你白二爷来了。”
花儿闻言手一顿,又跑向窗边。那些人的马跑够了,立在一边,周遭安静下来。车轱辘声由远处慢慢而来,碾压在凹凸的长石板路上,发出忽高忽低的声响。花儿的拳头捏在一起,她甚至察觉不到她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身后的飞奴躺在那并没动,甚至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那城门外长长的小路似乎没有尽头,那车轱辘的声响越来越近,直至后来,花儿看到那是一辆小刑车,一个人佝偻在车里,刑具夹着他的脖子,手上的镣铐随行进晃动。
那从来不肯低头的白二爷如今被塞进刑车里任人宰割了。可他那双眼却还像第一次从马车里望出来的一样,黑漆漆的杀人眼。
那时白栖岭离开燕琢,花儿有想过或许他们此生不会见了,也或许几十年后的某一天,他的骏马踏着花泥而来,整个人带着山间的香气。那时他们都老了,主仆坐在白府的院子里,诉一诉这一世的惊涛骇浪。她从没想过再见白栖岭,他竟是在山匪的刑车里。
花儿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照夜与他说他们的粮草要来了,是白二爷铤而走险主动应战来送的。那么白栖岭应当在去往江南大仓的路上,按时辰或许已到江南大仓。可他怎么在这里呢?
花儿想不通,直至那马车之后跟着一匹骏马,马上坐着一个面目朗俊的人。那人曾说要带花儿走,要在江南水乡为她觅得一处推开窗即是水的别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