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亭回神,看向问话的女子:“当然吃得,多谢夫人款待。”
骆夫人笑道:“谢什么,骆家欠你的情。”骆一峰点头:“就是,春亭妹妹在这里就和在家一样,不要拘束。”
“夫人太客气了,春亭不敢承这个情。”柳春亭没理骆一峰,只对骆夫人说话,骆夫人长得美貌,说话软软绵绵,但笑是笑,眼里总带着几分打量的意思。
骆夫人看了一眼骆一峰,语气亲热对她道:“他既然叫你妹妹,你就应该叫我姐姐,夫人来夫人去的,太生分了。”
柳春亭道:“好,其实我比姐姐也小不了几岁,姐姐也叫我春亭就好。”
骆夫人点头答应,她也见过些江湖人,男人女人都有,他们大都风餐露宿,刀光剑影的,话里带煞,身上沾土,个个不是愁容满面,就是混不吝,什么都不懂,自以为豪爽,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自以为通达,也不过是刀没砍到自己身上。她初识骆一峰时,他还想着去江湖上闯一闯,她把他劝住又立刻怀上了女儿,这才将他留在家里,做个富家翁有什么不好?男人的野心说得再宏大,她听着也只是觉得可怜,扬名天下,做个大侠,可这天下的大侠又有几个,成了大侠未必能撑得住这一府上下,她需要一个丈夫,不需要一个大侠。
柳春亭是个聪明人,和她见过的那些江湖人不一样,不过也和一般女子不同,稍不留神就就显出一股漫不经心的冷淡神气来,她虽是在装客气,但是并没有什么目的。这样的女人自然是看不上骆一峰的,看来是家里的这个蠢蛋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松口气,女儿刚告诉她骆一峰和柳春亭相处的场面时她还以为俩人有一段旧情。
柳春亭看着骆夫人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心里舒服了许多。
“我记得你原来喜欢吃一味酥皮糕点?”骆一峰忽然来了一句,“待会儿我让人送一些去你房里。”
骆夫人温温柔柔地看着骆一峰,嘴角却是向下垂着的。
柳春亭道:“骆兄怕是记错了。”她连大哥都不想叫了,觉得这人实在是有病,骆夫人不知道平日里怎么和他相处,这样丢人的一个男人。
骆一峰回忆片刻道:“是吗?难道是李先生爱吃···”
柳春亭脸色未变,只声音忽然涩了一下,她道:“我也不记得了,兴许是他爱吃吧。”她一阵恍惚,李重山这三个字她已经许久没有传进她耳朵里了,但在她心里却时不时响彻,把她从梦中炸醒。骆一峰倒不是有心,他不知道柳春亭和李重山之间发生的事,况且他和柳春亭多年未见,能聊的也只有旧事。
他叹道:“唉,没想到那回是最后一次见到李先生,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命?”
“是啊,没想到。”柳春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夹了一筷菜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却没吃出来是什么东西。
“你后来可还有见过他?”骆一峰问。“他不是死了吗!?”柳春亭心急跳起来,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怒气,似乎被他冒犯了。
骆一峰一愣:“···我是问你从我家离开后,可还有见过他?”
柳春亭这才反应过来,她眼中怒气未消,脸上却又硬扯出一个笑来,她道:“没见过,从你家离开后我就回家了,和他再无交集。”柳春亭忍不住想,若果真如此,也许他现在还活得好好,还是受人尊敬的理君子。
“哦,是这样···”骆一峰看柳春亭脸色不佳,却不明白为什么,待要问骆夫人却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他一脚,骆一峰痛得叫出了声,柳春亭却头也没抬,骆一峰以为骆夫人吃醋了,赶紧闭上嘴,又殷勤地给她夹菜。
“夫人吃,夫人吃。”骆一峰忍着痛道。
骆夫人柔声道:“多谢夫君,夫君也吃。”
“吃,我吃。”骆一峰夹了菜放在碗里,埋头苦吃起来,骆夫人一脸爱意地看着他这幅样子,嘴里道:“夫君最近消瘦了,我叫厨房熬了一盅补汤,待会儿就送上来。”骆一峰很感动,连声夸她贤惠,说:“夫人是最心疼我的。”骆夫人不胜娇羞,又抽出手绢给他擦脸上的汗。骆一峰享受着,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柳春亭,心里突然就放下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夫君先慢吃,我和春亭妹妹去看看无灾,一会儿我再回来伺候夫君喝汤。”
柳春亭被无灾两个字唤回神,她抬起头看见骆夫人已经起身,正望着她笑,她忙跟着起来。
“好!好!你快去快回。”骆一峰道。
骆夫人答应了,走过来挽住柳春亭的手,俩人一起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仆人递给骆夫人一个灯笼,她一手提着,小心地照着脚下,步子迈得又小又轻。
“春亭妹妹可许了人?”骆夫人问道,“妹妹不要心急,定要找个非凡的男子才配得上你。”
柳春亭一笑,骆夫人这话叫她想起了柳氏,小时候柳氏曾说要给她找个夫君,她知道自己活不久总替她担心。
“你哥哥倒不怕,只有你我放心不下,女子本就艰难,不给你找个依靠我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不要家世好的,最好是贫家子弟,只要人好就行,让他像你爹一样,入赘进来。”
柳春亭大喊着不肯,柳氏还问她:“为什么不肯,你看你爹爹多好?”
她那时说不出柳自平哪里不好,只觉得害怕,大哭大闹了一场。
柳春亭道:“姐姐笑话我。”
骆夫人道:“哪里是笑话你,我说真的,我看看妹妹日后一定会找个如意郎君,羡煞旁人。”
柳春亭道:“这世上哪有如意郎君。”
骆夫人诧异地看她。
柳春亭与她对视:“姐姐说是不是?”
骆夫人轻轻一笑:“说得不错,如意郎君不过是骗小姑娘的。”她松开了柳春亭的手,看着灯笼出神道:“若是当真,轻则伤心,重则要命。”
柳春亭道:“谁叫我伤心,我就要他的命。”
骆夫人看着她,怀疑她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
俩人再无话,默默行至殷无灾处,竟然发现骆湘湘也在,柳春亭刚从骆夫人口中得知,骆湘湘今年才十五岁,她长得更像骆一峰,但看着就比她爹聪明。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殷无灾态度大方,骆湘湘观察着自己亲娘的脸色,柳春亭悄悄瞪了殷无灾一眼,他却一点儿都不心虚,骆夫人面不改色,叫女儿跟自己走,柳春亭也没有久留,和殷无灾说了两句话就跟着他们母女俩走了,临走前骆湘湘不忘回头对殷无灾道:“放心吧无灾师兄,我会把柳姑姑送回屋的。”
三人出来后骆夫人就冷下脸说:“柳姑姑认识路,要你多余说一句。”
骆湘湘蹦蹦跳跳地在前头道:“我多说一句,无灾师兄就会觉得我懂事。”
柳春亭忍俊不禁道:“你做什么要哄他?”
骆湘湘道:“他救了我嘛。”
柳春亭问:“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骆湘湘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他长得还好看,是我所有师兄弟中最好看的,而且他对我有求必应,我要他做什么他都答应,还有···”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了,朝骆夫人看了一眼。
“还有什么?”柳春亭好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