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成长手册

第47章(2 / 2)

楚颜默了默,才说,“我以为我问的不是政事,而是……家事。”

最后两个字,声音坚定,掷地有声。

好一句家事。

顾祁看她一眼,“我以为你曾经说过,进了永安宫便不再是赵家的千金,而是我的太子妃了。”

语气有些冷淡,显然是为她这句家事而动了气。

楚颜垂下眼皮,盯着桌布上的一小块花纹,“太子殿下的家事……难道不是我的家事吗?”

这句话说得顾祁一愣,而她不容他开口,又继续说道,“定国公是您的祖父,也是我的祖父,如今尚且卧病在床,而您若是要铁面无私地惩处他延误军情的过失,天下人又会如何看您?”

她最后抬起头来轻轻地对他说,“我担心的是殿下,而不全然是赵家和祖父。”

这句话把顾祁刚才的那点冷淡也给融化了。

她说得句句在理,虽说不似她描述的这般对赵家无动于衷,但也确实在为他着想。

试问如今西疆战乱平复,宣朝大获全胜,百姓正欢天喜地锣鼓喧天,谁还会去计较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头子曾经延误了军情?

而这个时候,若是他非要站出来惩处定国公,恐怕天下人只会觉得他冷血无情,明明已经过去的事情却非要揪住不放,并且要对付的人还是自己的亲祖父。

顾家的祖训便是以孝治天下,若是顾祁要拿这件事情来对付定国公,哪怕对国家为忠,却也算是对祖父不孝。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无须担心,我自有计较。”

他不希望在这永安宫里和她谈政事,哪怕她是担心他,他也不愿意提及只言片语。

赵武的事情他早有计较,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不希望自己在楚颜眼里还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太子,连这些事情也要她来提醒。

楚颜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与不高兴,暗自叹了句,得,这段晚饭算是不欢而散。

她也不过是想替姑姑问问太子想要如何处置定国公,不希望姑姑伤心罢了,岂料太子还真是把君威发挥得淋漓尽致,不愿与她谈政事。

哎,不是她不关心赵家,不帮着姑姑,实在是人在后宫,身不由己,这种事情管不得也问不得。

沉香在一旁伺候着,眼看着太子面色冷淡地走出了大殿,她回头看了眼楚颜,却见对方拾起了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心下有些好笑,太子生气了,身为太子妃不立马追上去解释解释,反而在这儿自得其乐地吃起来,她该说这位贵人心态好,还是脑子笨?

亦或是她太关心赵家安危了,眼下这番不在意的模样恐怕只是惺惺作态,实则在与太子赌气,心里指不定多怄呢。

沉香垂着头,唇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这太子妃平日里看着挺聪明,做事情也沉稳有余,谁料想碰见了赵家的事情,就失了分寸。

进了永安宫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还管那劳什子的赵家做什么?太子殿下若是宠着你,赵家就是没了,那也牵连不到你半分;而太子殿下若是恼你,赵家就是再风光,也一样能被拉下马来。

太子一走,沉香也没必要留在这儿,反正楚颜有含芝和冬意伺候着,她只负责伺候太子的起居。

当下便跟在太子身后走出了门,见对方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书房,她顿了顿,慢慢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吃食太子殿下不太满意,我去尚食局与金姑姑说几句话。”她对那值守的太监平淡地说了句,“若是一会儿太子殿下找我,或者万公公找我,你只顾照我这么说就行。”

她朝着远处走去,在一个宫道的岔路口,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人,便飞快地走入其中一条道,来回穿梭在长廊之中。

那是寿延宫的方向。

太后的地方。

*****

此时此刻,京城的夜幕刚刚降临。

这里一直是个繁华之地,白日里因为建筑庄严恢弘——尤其是金碧辉煌的皇宫,所以显得有些庄严肃穆。

可是一到夜里,夜市摆起来了,酒肆乐坊的灯火点起来了,墨河上的歌声送雕梁画船中唱起来了,京城也就变了模样。

这是宣朝最为繁盛的时候,连续三代明君的统治令这个国家走向了愈加繁荣昌盛的今日,百姓安居乐业,生活也丰富多彩。

卓定安走在墨河边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和密集的摊子铺子,竟忽然有那么一丝恍惚。

褪去了白日的戎装,他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衣——说来也可笑,在战场上沾满鲜血的人竟然一直喜爱这种纯净无暇的颜色,就连雅玉也笑着打趣过他,说是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他这个大将军的戾气了,穿着白衣也显得温文尔雅得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无奈地笑了笑。

在他去西疆之前,其实就很喜欢穿白衣,那时候的他手上没有沾过任何鲜血,尚且处于年少轻狂的时候,纸上谈兵千百遍,于是自以为是一切战事都不在话下。

可是真的去了西疆以后,他才知道,不管你以为你掌握了多少军事技能,当你手刃敌人、沾上鲜血的那一刻,内心依旧惶恐不安。

今日的白衣颜色未变,可是穿它的人却变了太多。

这世上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河上的画船传来歌女的声音: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他咀嚼着这句诗,竟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他还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这个繁华又热闹的地方,这个埋着他大悲大喜的地方。

其实他该感谢先皇的,若不是当初他的一纸诏书,自己又如何会失魂落魄地去了西疆,又如何会在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里逐渐变得麻木起来,然后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也变得不再畏惧双手沾满鲜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