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珠愣了一下,他脑海边嗡嗡作响,犹如一道烟花在耳边炸开……原来如此。
先前他在金乌寺中所见, 温渠飞升横遭苦难, 加上他近来所见的族中历史,苦道极难修成, 多数受难且难以得道,如深渊在侧,难逃苦厄天命,堪堪一线生机。
“……我知晓了。”狸珠难以描述如今的心情,他唇畔抿成一条直线,对侍卫吩咐道,“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鸟面侍卫应了一声“是”,便低头告退了。
狸珠在床边临摹着祝融的面容,他去碰对方额上的阴咒,一道旋转的黑色咒文,像是眼睛,又像是金乌一族漆黑的翅膀。
床榻上的少年呓语一声,似是因痛难忍,眉心皱成两道褶皱,脸色愈发的苍白。
半夜,狸珠察觉到祝融浑身发冷,此阴咒只能熬过去,他命人在殿中设了数处火盆,火焰在兽口炉中熠熠燃烧,火光明灭飞跃。
狸珠握住祝融的手,体温已经不似活人,他指尖运转了灵力,为祝融疏通经脉,灵力穿透血脉间的淤阻,方恢复温度便又被阴咒压着降下去。
如此需要反复疏通,他便坐在床边,让祝融靠在他的肩膀处,烛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一半温暖明媚,一半在阴影之中。
靠在他肩侧的祝融眼睫扇动,数日之间形销狼狈,祝融缓慢地睁开了眼,额间的汗珠沿着滴落,气息虚弱,一双绯色通透的眼此时散发不出阴翳气息。
人醒了。
“莫要乱动,我在为你疏通经脉……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狸珠低声询问。
祝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唇色接近透明,温渠的气息笼罩着他,在难以喘息的空隙让他感到轻盈。
“我……我这是怎么了。”祝融低头看自己的手,他喘着气,只是说出来话,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甚至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狸珠稍停顿会,对祝融道:“如今天象显现,你所受福泽……身体难以承受,待你熬过去之后,便能飞升了。”
“祝融,你可是近来百年我族中唯一有天命飞升的……肉身之苦,忍忍便过去了。”狸珠碰到祝融的额头,他撒了谎,看着苍白虚弱的少年,眸中散发出温柔的情绪。
祝融似要皱眉,气息却又收敛起来,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下颌边青筋隐隐鼓起。
这般能忍疼的性子,自然不会显露半分。
狸珠垂眼,他一遍遍的为祝融疏通经脉,灵力周转过去必然不好受,烛光映照着肩侧少年布满疤痕的面容,一双绯红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在担心我骗你。”狸珠自知祝融不会这么想。
因为他感受的到,肩侧单薄的少年因为疼痛双肩紧紧地绷着,手掌用力地攥在了一起。
狸珠:“原先我曾认识一名少年,他从小身体便不好,十七八的年纪还泡在药罐里,路都走不好。”
“后来慢慢地才学会走路说话,如今他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天才。”
祝融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头晕目眩,浑身脱力,狸珠的声音在他耳边模模糊糊,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并不知族中有这样的少年。
何况若真不会讲话不会走路,多半也和仙缘无关,如何能成为天才之辈,对方不过是在哄骗他。
哪怕是哄骗,嗓音却温柔动听,澄澈的眼满怀希望慰藉,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他额头上,驱散了一部分阴霾与痛楚。
“若是困了……睡便是。”狸珠话音落下,祝融合上了眼。
见人闭上眼他又有些担心,阴咒磨人心性,如今祝融年纪尚轻,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睡着了反倒更令人不安。
如今是深夜,隔着窗户隐隐能看到一片夜幕,狸珠不知何时靠在墙边一并睡过去,他睡得并不踏实,倏然又睁开眼,去探祝融的脉搏。
脉搏没有动静,他的心登时提起来,待感受到微弱的脉搏之后,放下心却又紧张起来。
天色浮现出一道鱼肚白,狸珠命人穿了金乌的族医过来,族医已经来过两回,阴咒难以通过药理解决。
狸珠并不想总是麻烦人家,但是这几日明显祝融的情况越来越差,如今陷入昏迷之中,阴咒愈发的灼烧,这么下去兴许会死。
族医前来相看,先是查探了祝融的脉搏,再掀开祝融的眼皮,查探祝融的脉搏之后,只得摇头。
“温渠,九州历史先鉴,往年其他族中也出过这般的阴咒,天命苦道……未曾有人熬下来。”
族医:“他岁数还小,心性不定,如此阴咒难以遏制……兴许撑不过三月。”
临走时族医开了些温补的药材,狸珠听的抿唇,他在床边看着少年,祝融双眸禁闭,额间的阴咒愈发的猩红。
时间的流逝难见,不在一朝一夕,如今在祝融身上显现出来,一朝一夕,他逐渐的消瘦,像是正在飞速枯萎的植株。
“此阴咒兴许只有鬼界有记载……只是那几位鬼相都不是好相与的,前来为祝融看病,不知又要用我们族中什么去换。”
狸珠自然知晓,他脑海里晃过一道白衣身影,笔尖落下字迹,烛光映照下,信封以火漆封住。
“如今只能试试……把这封信送给那位艳鬼。”
鸟面侍卫依言,再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信送了过去未曾有回音,傍晚祝融又醒了一回。
床榻边的少年醒来便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并在一起,难以自控的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唇,血迹顷刻之间渗透手掌,祝融顺着看过去,腥甜的气息在空中浸透,明晃晃的血迹刺目。
狸珠在此刻正好进门,他与床边的少年对上目光,随之脚步稍顿。
他用手帕为祝融擦掉鲜血,祝融绯红的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去,嗓间咳嗽声难以抑制,因为难以控制身体反应,祝融气息阴沉压抑。
“我是不是快死了……”祝融问了出来,嗓音压抑嘶哑,双目通红,盯着他擦掉的手帕上的血迹看。
“这是如何得出来的?”狸珠看向床榻边的少年,对方眉眼清晰,即便病痛缠身,骨子里依旧有某种坚定的情绪。
历史无法改变,何况他已经通晓,史册之中,温渠苦道飞升,兴许是替祝融承受了那些。
族中祭司不忍少年受难,亲身而替,自身入苦厄之中。
狸珠明白了此次前来的玄机,他对祝融道:“你不必担心,我命人请来的鬼相,阴咒自鬼界而起,兴许他们能够通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