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鏊听后搬了一张凳子坐到旁边,“阁老持廉秉公,殚忠竭力,是为臣楷模。能与阁老同朝为官,是我之幸,朝堂上虽波谲云诡,但鏊愿与阁老同进退,共同辅佐皇上实现抱负。”
杨一清笑着说:“老夫从来就没怀疑过济之的为人与心性,都说过去的刘希贤刚直,你又何尝不是直言之臣?千年历史就如滚滚波涛,奸佞小人总是不停的粉墨登场,你我当此盛世,正应如济之所说,尽心辅佐,以慰天子意。至于是非功过之评,皆不足惧。”
这一刻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更加紧密起来。
而后便是眼下的着急的政务了,他们一直聊,一直聊,聊北边的清屯,南边的贸易,河南的反腐,四川的屯垦……聊河套、红薯、马政、官吏、盐法……他们是阁臣,自然面面俱到,而整个天下之务也都在这两位重臣的笔尖划过……
后来,也有人和皇帝禀报,内阁杨、王二人还在值房。
朱厚照沉吟不语,他只默默念了一首词:
东阳四载,但好事、一一为民做了。谈笑半闲风月里,管甚讼庭生草。瓯茗炉香,菜羹淡饭,此外无烦恼。问侯何苦,自饥只要民饱。
犹念甘旨相违,白云万里,不得随昏晓。暂舍苍生归定省,回首又看父老。听得乖崖,交章力荐,道此官员好。且来典宪,中书还二十四考。
……
第六百三十九章 正德十年
正德十年四月,已完工两年的两京大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往来南北的诸多面孔之中,有一身穿一袭长衫、头戴四方巾的书生青年在路边杨树下的茶馆内歇息。
他面容俊俏,双眉如剑,端茶的手如女人一般纤细,一看就是从小便不做一点重活的官宦子弟。
他在此处不久,岔道上边忽然之间来了好几辆车马,马车极为精致,窗户上还有花瓣样的木雕,缝隙之处露出一个眼角略带皱纹,但仍然精明的眼神。
来人打量了一下茶馆里的书生,又听身边人说了‘确是此人’四字,于是便不做犹豫、急忙下来了。
这是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头发挽了起来,显露的皆是一个成熟女人的风韵。
她带着婢子和下人来到青年书生的面前,大大方方的行了一个礼。
“民女尤三春,见过杨侍从。”
不错,此人正是杨慎。
杨慎是杨廷和之子,今年二十八岁,正德六年时,他参加科举最终一朝登科,状元及第。
因为他曾经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当过伴读,而且还是当朝阁老杨廷和的儿子,所以考虑到这些因素,他大概率是不会成为状元的,以免无聊之人说闲话。
不过杨慎的文章实在是写的太出彩了,一方面是他家学渊源,一方面他也曾追随王鏊学过经世致用的学说,所以不论是阅卷官还是皇帝本身,都觉得若不把他点为状元,反而是因噎废食,没有以才为先。
还是朱厚照最终果断,就点他为状元。
原本阅卷官们还有些担忧,他们觉得这个皇榜贴出去肯定会引起议论,哪想到京中没有任何的杂音。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杨大才子的才名竟然真的让人觉得,他就该是状元。
或许,这就是公认的明朝三大才子之首吧。
在四川有一句俗语叫,相如赋,太白诗,东坡文,升庵科第。这个升庵科第就是杨慎。
杨慎,字用修,号升庵。
正德六年,他高中状元以后,按照惯例先去翰林院,授官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正德七年,他升为翰林院侍读,正六品。
正德八年,皇帝任命他为藏书园副园正,从五品。
正德九年末,杨慎奉旨入宫,列侍从室侍从。
而此番他出现在两京大道上的淮安山阳,是因为要执行一项重要的政务。
在尤三春的眼中,杨慎是如天上一般的人物,他出身贵、才气高、还与皇帝关系匪浅,年纪轻轻就是状元,尚未三十,便已经是侍从室侍从。
这便罢了,这等人物家教还极严,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只怪她不够年轻,否则就是钻也要钻到他的被窝。
她还眼尖,看到杨慎的脑门上有几滴汗珠,瞬间便觉得心疼。
而能让这般人物俯首称臣、在这样的季节不辞辛劳连日赶路的,怕也是那个还要再高的帝王了。
“……也不知怎的,陛下好像知道尤东家变着法子都要大肆铺张一样,早先便已经传旨,而后还不放心,命本官沿途查看天子行宫。尤东家来得倒巧,我们便一起瞧瞧去。”
“是。”
这个尤三春是惠盐记的拥有者,正德四年以来,她极力维持和官府的良好关系,以听话、能办事的优势获得皇帝信任,所以迅速成长为天下皆知的大盐商。
至正德十年,大明各处盐场均已拍卖完毕,以惠盐记为首,另有七个盐商共同经营着大明数百处盐场。
这些盐商的背后都有皇室的背景,而且还有数量不等的干股直接为皇室所持有。
他们承包盐场、雇佣灶户,生产食盐,行销天下,现如今,两淮、两浙、山东、长芦等盐场每年的拍卖银两收入就高达四百万两。
这还不算这些盐商本身获利还要再给皇帝分红。
真要算起来,盐之一项给国库带来的岁入就要一千万两以上,当然,这是今年的目标,实际上也是过去几年逐年增长的结果。
平均下来,八家盐商每家每年分给朝廷的利从最初的三十万两,已经逐渐增长到八十万两。
这个数字极大,便是因为这几年随着海贸的发展,海外流入的白银蹭蹭往上涨,而且盛世之年,人丁增多。是个人,就得吃盐。
此外,当然也有人觉得舍不得,因为皇室通过拍卖收一轮银子,通过分红再割一刀,一头一尾连割两刀,最后留下的都不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