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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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安和问:什么?

知父亲再次摇头否认道:没什么。

叔叔阿姨,有什么话您们最好和邹老师说,池照在一边看不下去,插嘴道,不然知知这边根源问题没法解决,以后还可能遇到更多问题。

邹安和点头说确实,知知母亲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心软了:是这样的邹医生,我们想把知知留在这里。

邹安和皱眉: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医院里常住下来,知母讪讪一笑,下意识地扶了下肚子,我我怀孕了,我们打算再要一个孩子。

邹安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知知你们打算不管了?

不是不是,医药费我们会照常付的,知母赶忙摇头,解释道,我们不差这个钱,只是我们打算去国外生这个孩子,可能会留知知一个人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邹安和问,具体是多久?

知母笑得有些尴尬,说:还不太确定。

三人在办公室里沟通着知知的情况,池照在旁边听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平心而论,这对父母给知知的不少,光是在医院的住院费就是一大笔钱,可现在知知才六岁,他们就要把他留在这里去国外生儿育女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把知知当做残次品放弃了。

邹安和当然知道其中的意义,有些为难地劝道:可是知知还这么小,你们就让他一个人待在国内。

那也没办法的,医生,知知的父亲打断了邹安和的话,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孩子眼睛的情况您也知道,我们别无选择。

是挺难的。

现实中的事其实很难简单地评判对与错,知知正是需要父母的年纪,但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也会逐渐老去,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池照有些听不下去,他静默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到急诊留观室,知知依旧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表情整个都是黯淡的。

池照哥,你来了?

此时看到池照,知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抿着苍白干涩的嘴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对不起池照哥,我是不是弄伤你了?

争夺小刀的过程中,知知确实划伤了池照,但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过后池照很快进行了自我处理,看着此时满脸内疚的知知,池照更觉得心疼,这是一个细心又善良的小孩,却走到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这般田地。

对不起,知知还在道歉,小心翼翼地,你不要讨厌我,求你了。

不会讨厌的,池照强忍住酸涩的眼眶,指尖抚过他的发梢,乖,哥哥没有讨厌你。

嗯。知知很短地嗯了一声,像是安心了又像是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的眼睛盯着手腕处那个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伤口,怔怔地问池照,那爸爸妈妈呢?

池照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爸爸妈妈会讨厌我吗?知知咬着嘴唇问,我看到他们过来了他们是不要我了吗?

细软的声线带着鼻音,一下子就戳到了池照的心里,知知在害怕,池照知道,他知道这时候应该安慰他不会的,那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不会不要你。但此时看着知知苍白无神的脸颊,池照突然想告诉他一些别的东西。

知知。池照认真地叫了知知的名字。

知知眨了眨眼睛:嗯?

爸爸妈妈生你、养你,但生命是你自己的,池照扶起他的脑袋让他看向自己,语气认真,我知道这种滋味很难受,但是就算是他们不要你了,你也应该尊重自己的生命,不能因为别人不喜欢就要结束它。

知知怔了一怔,还从没见过如此严肃的池照,池照知道这是吓到小孩了,微微放松手腕,轻轻笑了起来:没和你说过吧,哥哥的爸爸妈妈就不想要哥哥。

池照当然会照顾小孩,因为他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身边总有很多弟弟妹妹。不是他没有父母,只是他们不愿把爱施与给他。他们经常吵架,唯独在一件事上尤其默契把气撒在他的身上,小时候的池照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却连哭都不被允许。

那是偏远又暗无天日的农村,周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他打记事起就想逃离那个地方,于是在半夜里偷偷爬进邻居家的敞篷卡车里进了城,来回辗转了很多地方,终于被好心的社区工作人员发现,那个年代的互联网还不发达,池照坚称自己没有父母,最终被福利院收养,才摆脱了被打死的命运。

记忆有些久远了,再回忆起来却依旧清晰,池照温柔地和知知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目光扫过窗边时窗外阳光正好,一个爷爷正推着棉花糖车从他眼前走过。

池照低头问知知:想吃棉花糖吗?

不等知知回答,他便自顾自站起了身,哥哥小时候没人喜欢,没人在意,那我就自己喜欢自己,我那时候最想要的就是能吃块棉花糖,从来没有人愿意给我,但是现在长大了,想吃多少块都能吃了哥哥现在也给买给你。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那太假了,那些伤痕全都烙在了记忆深处,直到现在池照还会时不时从噩梦中惊醒。

刚到福利院的时候他的身上全都是伤,血水混合着泥巴衣服都黏在了伤口上,福利院的老师问他疼不疼,他疼得直吸气,但还是果断地摇头说:不疼了。

命运总不是公平的,有些人是先天疾病带来的缺陷,有些人是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痕,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池照从没放弃过自己,他是想往前看的。

池照笑着走到门廊:等着,哥哥这就给你买一个最大的棉

话到一半,池照突然噤了声。

门是开着的,傅南岸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单手拄着盲杖,就这么静默地看着池照所站的方向,浅灰色的眼眸像是浓郁的拨不开的雾气。

第7章 特别甜的糖

他听到了吗?

还是没有听到?

池照呆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一定是听到了。

看样子他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傅南岸神色如常的问池照:要下去买东西吗?

嗯。

池照讷讷地点了点头,傅南岸说:走吧,我和你一起。

这么静默着下了楼,池照努力平稳着呼吸,心底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为除了知知之外,他从未想过主动向别人袒露自己的过往。

小时候档案里记录过,于是学校里的师生都把他当做了重点的关注对象,甚至初中时候的班主任还为他在班里进行过公开的募捐。他们是好心的,他知道,可是有时过度的关心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他不喜欢那种异样的眼光。

刚到福利院那会儿常有志愿者来看望池照,他们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像是在对待什么可怜小动物但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怜悯,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只是想做一个不会被另眼相看的普通人。

那个,傅教授,池照努力扯了扯嘴角,您刚刚听到了吗?

不等傅南岸吭声池照便自己接话道:其实那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早过去了,我现在活得特别好,每年都拿奖学金,我、我

池照顿了一下,脑子有些空白,傅南岸轻轻地嗯了声,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于是池照重重地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想说,您不用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