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这时才发觉,乔胭和他离得很近,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见她脸上的半点瑕疵,莹润雪白的脸蛋像刚剥了壳的荔枝,又白又水灵,眼下的红泪痣呈现一种富有冲击力的鲜明。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她的泪痣不是在右边,是在左边。
“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蛇?蛇不是都该冬眠了吗。”他脸色铁青。
乔胭自己就是养瓜蛋的,颇有经验,摇了摇手指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越能在这种气温下活动的蛇类,毒性也就越强。但是没关系,我会帮你捉走的。怎么样,带着我还是有用的吧?”
说到最后,她眉眼间已然带上了几分耀眼的得意之色。
“你怎么知道我怕蛇?”谢隐泽忽然开口,语气平静。
乔胭像被按了暂停键。完蛋,这是原著里出现的设定——她该怎么解释?!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心上人啊,我对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款款深情地说道。
谢隐泽的表情像被雷劈了一下。
乔胭是个难缠的女人,心机颇深。可她在城主府站出来为他说话,毫不犹豫跟着自己进入未知的秘境,给他做饭,帮他捉蛇……
若从前乔胭说喜欢他,他只嗤之以鼻,可现在——
乔胭被他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脑子里正乱糟糟想着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就间谢隐泽神色一凛,锐利的目光刺向洞外。
“有惨叫声。”
“什么?”乔胭茫然,“我怎么没听见?”
话音刚落,他的人已经没影了。乔胭披上狐裘,跟着跑进了风雪之中。
出事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她虽然没有高深的修为,能在呼啸的深厚风雪中捕捉到惨呼,但灵敏的嗅觉让她隔着很远就闻到了血腥气。并且不止一人。
苍茫一片的雪地,零零散散铺着一地溅射的红。雄浑的狼嚎此起彼伏,一双双森幽绿眼在晦暗的风雪中闪烁,利齿刺进骨肉的声音,浓郁的血腥气,剑影刀光隐现。
乔胭一眼就看见了他。谢隐泽一袭玄衣,身条高颀,像皑皑白雪中的一株青松,很是显眼。
“救命!谢师弟,救命!!”一人浑身带血地扑向他,身后紧跟着一只撕咬的雪狼,谢隐泽皱着眉,嫌弃地避了一下。
从风雪中追出来的狼,浑身皮毛雪白厚实,獠牙更是锋利,口中不断滴落腥臭的涎水,那血盆大口,也不知道那修士够不够它塞牙缝的。
不过能认出谢隐泽,应该是梵天宗的弟子。乔胭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瓜蛋,正犹豫要不要救一下,又见前方黑影重重,更多的雪狼妖从风雪中追了出来……二、四、六、八、十……
她头皮发麻。这是遇见狼妖狩猎了!根据情报记载,这种雪狼妖论单只都修为不高,但雪狼族群非常聪明,懂得协同捕猎,一出动就是一群,极为难缠,来刺探情报的高阶弟子也葬身在了它们的口腹中。
乔胭毕竟是个现代人,没法见死不救,捉住那修士的手腕带着他狂奔起来。狼群冲出来后就被其他倒霉蛋吸引分散了,但还是有三两只格外执着的跟在他们身后。
乔胭跑得都快断气了,心肺火急火燎地烧,拖的这个好像还被狼咬中了大腿,格外沉重。她跑了一段才想起白玉俑,大叫道:“糯米糍救我!!”
傻呆呆蹲守在山洞附近挡风的糯米糍这才开始挪动。它庞大的身躯成了累赘,在在这种风雪及腰深的恶劣环境中拖慢了不少速度,乔胭已经能嗅到狼的口臭了。
她忽然被人一拽,猝不及防倒在了雪地里。她呆了一下,那修士心虚片刻,又恶狠狠回眸:“别怪我,要怪就怪这妖兽去,我只是想活命罢了!”
说着拖着重伤的残腿,一瘸一拐地飞速消失在她眼前。恐惧之下他已然忘记,他的所作所为会丝毫不差地呈现在广场的天机镜中,被掌门和长老们看完始末。
狼口近在咫尺,乔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预计中的疼痛迟迟未到,却听见了凄厉的狼嚎,和鲜血泼溅在雪地里,冰雪静悄悄消融的声音。
睁开眼,看见一把往下滴血的扇子。扇弧白骨成刺,扇面玄铁而铸,扇柄冰玉成琢,本当是一把极度漂亮、精致,放在富贵人家中观赏的扇子,却被主人随意做了杀人利器,染就了浓郁的血腥气。
“还你的。”丢下这么一句,他正眼也没瞧她,又转身杀入了狼群。
不清不楚的一句话,乔胭却一瞬间明白了,他是指刚才山洞中帮他捉蛇。以他这样的性格,一点也不肯多受了别人的恩惠。
雪狼妖群在这片小秘境里素来是所向披靡的,可惜,这一次遇见了难缠的对手。它们天衣无缝的配合被一人一扇打出了缺口,剩下的狼妖来不及补充前线,阵营溃散,留下一地同伴的尸首仓促夹尾而逃。
不过它们的追杀也不是单纯的肚饿,从幸存的修士们三言两语的阐述中知晓,原来是这群人刚好闯入了地图上千年灵花所在的范围,被守护灵花的妖兽所追杀。
“就你们这点本事,还想去摘千年灵花?”谢隐泽懒洋洋地开口,语气讽刺,“找死不成。”
乔胭被糯米糍捧着走过来时,刚好听到他在问灵花的具体位置。这群修士吃过雪狼妖群的苦头,七嘴八舌地奉劝他不要前往,谢隐泽不耐烦地一啧:“当别人也只有你们这点本事吗?”
修士们顿时面露尴尬。有人咳嗽道:“说的也不错。没想到这位仙友年纪轻轻,修为已经如此了得,在下自愧不如啊。”
乔胭很诧异地听到这群人居然对谢隐泽拍起了马屁,更有几个人精刚死里逃生就活络了心思,想着拉拢面前这尊大神,不过如此少年天才,怎会在仙宗之中默默无闻呢……
人群中传出一个迟疑的声音,犹犹豫豫问道:“你、你是谢隐泽?”
他一开口,方才还此起彼伏的奉承声顿时消失了。真正见过谢隐泽本人的,确实不多,但他的名字在各大仙宗可谓如雷贯耳——
流泉君亲传弟子,梵天宗新世代最出风头的天骄,十六岁诛杀北溟蛟龙,种种神话,不胜枚举,但都敌不过他身上最显眼的标签——赤渊魔族之子。
场面沉默了。之前嚷着要和他结交的几个修士,也纷纷隐去了后方。谢隐泽也没在意,问清楚具体方位之后就分道扬镳。
谢隐泽打算趁着狼群被打散时,去灵花所在地一探究竟。糯米糍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何,乔胭心头有点堵闷。
她平时叽叽喳喳话很多,嘴巴好像没闲下来过。如今的沉默,谢隐泽自动理解为被刚才的事打击到了。本想开口讽刺她的天真,想了想,语气略略放委婉了些:“世间就是有这种人渣,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救。”
想到那修士是梵天宗的弟子,而谢隐泽看见他时又皱着眉忽视了求救,二人或许之前就有龃龉。
乔胭想了想:“没关系啊。我救的可能是一个坏人,也有可能是一个好人。我又不了解他,不能因为害怕救下的是坏人,就错过对好人施以援手的机会。”
谢隐泽脚步一顿,没回头,只嗤道:“那你可真够古怪的,公主殿下。”
按照往常,乔胭这时就应该跟他拌嘴了。可乔胭还是沉默,说完之后就没再开口。她说话时谢隐泽觉得吵,她不说话时他又觉得太安静了,天地间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如果你后悔,我现在就可以掉头把他揪回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了想,他补充,“不过如果要处理掉的话就得先等等,需要找个可以避开天机镜监视的隐蔽地方。”
他手刀比在脖颈,做了个割喉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