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吃完了饭,庄太太去忙,庄鸣一头扎进书房,拆开厚厚的那封信仔细品读,这一看庄鸣脸色越来越严肃,将信件看完他连忙又将第二封信拆开。
这封信很正常,里面全是一些亲戚间的正常问候,只是这字迹——庄鸣唇角上翘。
他年少时在孟府跟着舅舅念书,学写字儿自然下意识的就学孟庭义的,不单单是他,孟家兄弟包括后来的孟蝶一辈,都学过孟庭义的字儿。
孟庭义的字儿有个特点,比如这个庭字里面的廴字,最后一笔捺,正常写法要么是向下要么是略横着的,孟庭义不然,他写捺的时候,经常尾部上翘一点点,不熟的人看不出,熟悉的人则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这个习惯孟家人人知道人人会写,庄鸣作为亲外甥那也是会的。
将薄薄的那封书信放入专门装家书的匣子中,庄鸣又将厚厚的那封信铺开,研墨润笔沾墨,庄鸣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提笔将厚厚那封信中所写的重点,分段抄在其余的纸张上,偶尔还有改动两笔,粗粗一看好似草稿。
仔细端详就能发现,这一次庄鸣的字迹与他平时的字迹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一直忙到半夜庄鸣才彻底抄写完毕,将厚厚的那封信重新整理好读了一遍,确定每一张纸都在手中,庄鸣毫不犹豫将其投入空置的炭盆中,用烛火点燃。
不消片刻,厚厚的信转眼化为灰烬。庄鸣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书桌,将今天写的“草稿”单独放在一个匣子中,这才去睡觉。
白天庄鸣努力在礼部学习礼仪,晚上回家就看草稿不时的在上面书写。
时间飞逝殿试眨眼而到。天还没亮庄鸣就换好礼部准备的衣服前往礼部集合,他这会儿倒是不太紧张。
有啥紧张的呢,本届癸未科一共入取二百九十名,他排到二百八十二名,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到前几名的身上,他只要随大流不出错就行。
有那紧张的功夫,他还不如把侄女写给他的要点重新在心中默默背诵一遍呢。
跟着礼部官员进宫,进入大殿,三叩九拜,庄鸣只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起来吧。”
庄鸣继续随大流起身,到自己答卷的位置上坐好,直到此时,庄鸣才开始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老天保佑,侄女儿可一定要押对题啊。
展开题目一看,提到嗓子眼的心啪嗒一下落回原处,嘿嘿嘿嘿,侄女儿押题押的准,仔细想想,哪个当皇帝的不想国富民强呢?所有的题归根结底,都围绕着这四个字展开。
长出了一口气,庄鸣开始奋笔疾书,先打草稿,润色之后在抄到答题卷上。
皇帝看着答题的新科进士们,点点头,脸上带了些志得意满,从他登基开始起,他就格外注意教化一事,各省各府直到县,都设有学校,几年下来,现在每年科考的人数都在递增。
看了一圈进新科进士们,皇帝这才同诸位大臣一起,开始商议国事,每一天各省各府京里京外都会有很多事情发生,最终这些事都要汇集到京师,汇集到皇帝的手中,按照轻重缓急,皇帝与大臣们开始一一做出批示。
很快天交午时,答题时间到,无论写完没写完都必须交卷。交了,大不了名次靠后成为同进士,不交,呵呵呵呵,你这功名怕是不想要了。
庄鸣从容交卷,然后他们一行就被领去到偏殿去吃饭等候。
这边皇帝也与朝臣们一起吃了饭,这个空档太监们开始为卷纸糊名,原本殿试是不糊名的,前朝后期党争严重学阀林立,为了一甲前三每一次都吵了又吵,最终不得不选择糊名,本朝太祖从开科取士那一天也延续了这个习惯。
太监们糊名结束,皇帝和众大臣正好吃完饭阅卷,通常阅卷的是四位阁老自己六部尚书加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
一共有将近三百份试卷,幸亏一份也就在两千字左右,大家一起动手又都是熟手,看卷的速度倒也飞快。
很快十份上佳的试卷被送到皇帝的案头,皇帝展开一一观看连连点头,这届进士倒是不错,各个言之有物没有泛泛之谈。
先把自己最喜欢的一篇挑出来,然后根据大臣们推荐的名次,安排好相应的名次,除非文章他特别不喜欢,否则他不会轻易驳了肱骨重臣们的面子。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完,皇帝满心轻松:“这一届科考的人,原本还担心多是些滥竽充数之辈,没想到竟然都是有才学的,看来他们这一科竞争格外激烈。”
首辅乔万鸣道:“如今四海升平连年风调雨顺,百姓们家有余粮,各地学校充足,念书者众多,有才学之士自然也就多起来了。”
这话皇帝爱听:“众卿家挑出来的都是个中翘楚。”说完话锋一转:“其余试卷中可还有出挑的么?”
这句问询也算是惯例,有些进士文笔一般观点却很新奇,这种入不得前十,皇帝看不到又比较可惜,故此每次科考皇帝都会问一嘴。
首辅摇摇头,将近三百试卷,他也不是每一篇都看过的,分到他手中的试卷已经出了两个前十,观点新奇的属实没有。
刑部尚书裴济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道:“启奏陛下,臣这里倒有一篇文章,文笔行文皆是一般,唯独观点未曾见过。”
“哦?”皇帝来了兴趣:“拿来朕看。”
裴济桓立刻将一篇试卷上呈,林楚接过呈给皇帝。
皇帝展开看了几行,瞬间就乐了:“文笔行文皆是一般?看来裴卿是很欣赏此人了。”
裴济桓十分光棍,直接大方承认:“陛下圣明。”
“你呈上去的试卷文笔很差?”礼部尚书叶思衡好奇道。
裴济桓一笑:“压根就没有文笔。”
周边几位大人嘴角齐齐一抽,没有文笔?这到底是怎么考上的进士?难道真的是观念奇佳?众人顿时好奇不已。
阅卷的皇帝渐渐收敛了脸上调侃的笑意变得愈发严肃,一篇文章看完垂下眼眸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撕开糊名:“宣庄鸣。”
众大臣一顿,竟然直接叫来问话。
庄鸣从等候的偏殿重新来来到文华殿,三拜九叩:“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你这篇文章中写想富国可行商,你认为商能富国?曾有赵国便大肆行商,最终国土面积狭小,还经常被外族侵略以至于年年向外赔款,连皇帝都被敌国虏去了,可见商之一道是动摇国本之物。”
庄鸣稳了稳如雷的心跳,告诫着自己不慌不慌,侄女儿押题押中了,陛下问什么她也押中了,陛下现在问的他事先练过,知道怎么答。
在心中略略安慰自己一番,在外人眼中就是他在思考怎么回答。
庄鸣:“启奏陛下,微臣说的行商与赵国鼓吹的行商完全不同,赵国行商,商人皆以赚钱为目标,倒买倒卖以此牟利实属国之蛀虫。微臣说的行商富国绝非如此,微臣说的行商以互通有无为根本,丰富百姓的物资为基调。”
庄鸣:“哦?互通有无丰富物资,具体说说。”
庄鸣重新叩头:“是,臣本商户……”
他第一句话刚说完,大殿里不少人就蹙起眉头,包括皇帝。
本朝不限制商户子科考,但是很多潜规则其实还是存在的,与商户联姻都会被人耻笑,何况商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