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果然非常强大,当他淡定地把还在茫然失神的萧远山也一掌拍“死”的时候,玄慈一家三口已经吓得要抽过去了: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和尚,敢情把这两个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当蚊子,拍死一个不够,还要凑一双?
慕容复却已经渐渐从丧父之痛之中醒悟过来,慢慢觉出不对来。只见扫地僧绕着二尸缓缓行走,不住伸掌拍击,有时有萧远山“大椎穴”上拍一记,有时在慕容博“玉枕穴”上打一下,只见二尸头顶冒出白气来,还越来越浓。
这哪里像是在杀人,明明像是在……救人。
见他哀痛之情稍减,王语嫣脸上也绽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那个扫地的老和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爹爹肯定不会有事。”
慕容复心头疑惑,但看扫地僧的手法,的确是在治内伤的样子,便慢慢放下心来。
过得几盏茶时分,慕容博与萧远山身体微微颤动,睁开来看了对方一眼,看见对方脸上的青红颜色,都嫌恶地又马上闭起。
“爹!”慕容复惊喜地出声喊道。
见他高兴起来,王语嫣一边拉过他手给他把脉,一边嘟囔道:“我说过没事吧?”
因为刚才在慕容复身上,已经将慕容博与萧远山身上过盛的阴气与阳气化去大半,扫地僧给他们治伤的过程便短了许多。两个人双手交握,互传内力,不久之后,脸色便分别消红退青,变得苍白。过得一会,两人同时睁开眼来,大眼瞪小眼地瞧了一会儿,相对一笑,携着手一齐站起,在那扫地僧前跪了下来。
完了完了,先是你死我活,然后死了再活,这两个人不会给折腾傻了?众人面面相觑。王语嫣则暗自扶额:明明刚才还在有你没我,怎么转眼间就卿卿我我了啊!这一跪,未免太神似我和表哥当日跪拜高堂的那个场景了吧!
慕容复要正经得多,见父亲复生,与萧远山之间又似已泯灭恩仇,欣慰无比。
那老僧坦然地接受他们的跪拜,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遍,心中可还有什么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什么兴复大燕、报复妻仇的念头?”
萧远山老老实实道:“我这辈子杀的人也不少,若是他们的眷属也来向我索命,我是死一百次也不够的。”
“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慕容博接过话头,虔诚道。
这在鬼门关走一回,都死过一次了,各种执念便都已成了浮云。这两人的思想觉悟都飞升了好几个档次,着实是让围观的群众们大开眼界。
此时,那两人又齐声说:“请师父收我等为弟子,多加开导。”
扫地僧摇头,隔空将他们扶起道:“你二人尘缘未了,还有子女亲情等着你们共享天伦,先不忙着舍身佛祖。但求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便已经是你们的造化了。”慕容博与萧远山均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心头一暖。
扫地僧又转向一旁的玄慈,行了个礼道:“方丈,此二人虽偷学我少林绝学,必须加以惩戒,但方才一番融功,内力已经所剩无几,顶多是比普通人稍强健一些罢了,还是莫要责罚过重了。”
经过刚才这一番展露,玄慈哪敢轻视这个无名老僧,当下毕恭毕敬地道:“弟子自当听从吩咐。玄慈犯了色戒,不敢再忝居方丈之位,明日便当辞去方丈一职,也自去领罚。”
扫地僧微微一点头,对慕容博与萧远山二人说道:“你二人若是要找我谈经说法,我一直在这藏经阁的,通报了看守的弟子,守规矩进来便是。”慕容博与萧远山齐声应了。
见此间事了,扫地僧袍袖一挥,翩然离去。慕容博与萧远山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扑通跪倒,玄慈也口唱佛号,倒身拜下,于是王语嫣扶着慕容复、虚竹搀着叶二娘,俱在后面跪了。
过得片刻,众人纷纷重新站起。慕容博转身问萧远山:“萧兄,你果真不怪我了?”
萧远山嫌弃地打量着他:“我只是觉得自己也有罪孽在身,不是觉得你的罪孽可以饶恕!臭慕容老儿,我不想要你的命,并不代表你不欠我。”
慕容博默了默,无奈点头道:“是我执念之故,我的确是罪孽深重。只是萧兄自己的双手也不干净,也不打算再杀我的,如今也只好这么欠着萧兄了。”
“我不打死你,但没事揍你玩还是可以的。”萧远山想起什么,哈哈大笑起来,“方才与你交换内力,发现你这老儿贪多求胜,受的伤比我要重了一些。现在都没了内力,你就可打不过我了。”
王语嫣同情地悄悄向慕容复道:“表哥,看来爹爹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慕容复点头,深以为然。
慕容博见萧远山微笑着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流着冷汗过来关心儿子:“复儿,刚才多亏你从中调停,不然我现在不会这么齐全地站在这里。你方才吐血了,可曾有事?”
慕容复笑道:“刚才是真气急冲,血不归经,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见王语嫣点了点头,慕容博知道儿子并没有隐瞒伤情,松了一口气。
此时玄慈过来,向他们合十道:“萧老施主,慕容老施主,你们二人躲藏在我寺中,偷学我少林绝技近三十年,按我少林规矩,原本是要监禁在这山中穷其终生。但方才那位高僧也替你们说情,老衲自己也是待罪之身,并没有资格对你们执行刑罚。如今我这样安排,你们看可好:自上月汪剑通死后,目前江湖上历经雁门关一役还活着的,还有赵钱孙、智光二人,咱们将这二人请来,大家面对面说开,将此案彻底了结,如何?”
慕容博点头道:“很好。”
萧远山见玄慈眼光颇不赞同地看着自己,便大大咧咧地说:“大和尚,你也不必瞪着我,汪剑通那老儿自己病死了,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守着他咽气,怕他临死前下些不利我儿的命令罢了。”
玄慈知道他如今必不会说谎,便苦笑着赔了个不是,随后道:“此事了前,还劳二位居于寺中,少不得受些看管,今夜便先随我去安歇。明日,老衲与二位一道去领罚。”
见叶二娘与虚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玄慈想了想,摸着虚竹的头道:“虚竹,你喜不喜欢做和尚?若是你不大喜欢,便跟了你娘去罢。”
虚竹急得跪下,拉着他袈裟道:“方丈……爹!我喜欢在少林寺里,不要去别的地方。”
虚竹在原著中虽然是运气极好,身为一个又呆又单纯的和尚,却能因缘际会,当上了灵鹫宫主人,娶得如花美人,但人们在羡慕他的时候,却忘了这些全非出自他的本意。他从小长在少林寺内,一心向佛,被天山童姥逼着破了各种戒,虽然在平常人眼里看来是福,但对他来说,被摧毁了信仰的生活,未必是快乐的。
玄慈怕他从小在少林寺长大,若是无心理佛,是强求不得的,不如放他回那滚滚红尘。如今见他眼神坚定,自然是心中欢喜,随他自己作主。想到此处,玄慈看向叶二娘,叶二娘温和一笑道:“我便在寺外结庐而居,只求能常常见着我儿的面,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