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亦甚想你

先帝(2 / 2)

侍中尉迟承堑,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别人而言,皇后得宠与否皆是无关紧要,对于他却是不一样了。

他同魏国公府有隙,虽说不是什么生死大敌,可偶然间想起,却也觉得胆战心惊。

眼下今上还在,魏国公府不表露出什么来,等到山陵崩,又会如何?

皇后比今上年轻许多,若无意外,必然是会走在今上之后的,到了那个时候,魏国公府身后,站的可就是大秦的君主与太后,以及一位极尊贵的亲王了!

对手有这样强大的本钱,尉迟承堑实在是不敢去赌。

他不得不早下手为强。

这日上午,皇帝正坐在案前处理翻阅奏疏,时不时的同身边几位臣子问几句,就听外头内侍来报,侍中尉迟承堑求见,微微一怔之后,便示意内侍带他进来。

说话的功夫,元景正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拿着小刀,削面前的那把木剑。

这是教导他剑术的师傅布置的任务,自己制成一把剑,他做的很认真,短短几日,原本呆板的木头,便有了剑的样子。

尉迟承堑进来之前,皇帝还当他是有什么正事,结果东扯西扯了半日,也说不出个什么来,终于有些不耐了:“若是没什么事,便退下吧。”

皇帝面有不悦,已经有了赶人的意思,尉迟承堑也不再啰嗦,极含蓄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陛下位尊九五,施恩威与天下,乃是上天之子,除去德政,子嗣之事,更为紧要。”

能在皇帝身边的都是聪明人,尉迟承堑这话一说,不只是内殿的臣子们,便是内侍们,也不由得看他一眼。

皇帝的手顿了一下,挑起眼帘来看他:“你的意思是?”

尉迟承堑见皇帝未曾露出不满之色,心中也就更加定了几分,含笑解释道:“陛下膝下只晋王与齐王二子,未免单薄,为天下计,应当重开选秀,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才是。”

皇帝微微笑了:“你倒是忠君体国。”

尉迟承堑心下得意,正待继续说下去,就见一侧的晋王抬起头来,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你既然在朝为官,可读过前朝史书吗?”

尉迟承堑只当他是小孩子,尽管尊贵,却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只面上恭敬的答道:“晋王殿下容秉,自然是读过的。”

“你说,父皇膝下只有我和弟弟,子嗣单薄,”元景平静的看着他 ,问:“是吗?”

尉迟承堑没找出什么错漏,也不相信这样一个半大孩子能在其中找出什么错漏,便顺理成章的点点头:“自然是这个道理。”

“既然这样,”元景看着他,问:“皇祖父膝下,只留有父皇与七叔二子,你觉得,是多是少?”

尉迟承堑不假思索,下意识的就想要直接回答,话到了嘴边,才猛地停住。

几乎是霎时间,他的冷汗就下来了。

原因无他——晋王问的这句话,委实是太毒了!

先帝只留有今上与七王二子在世,他若说是多了,那之前上书,请皇帝重开选秀,岂不是打自己的耳光?

可若是说少了,却也不行。

——谁不知道先帝其余诸子,皆是在那场宫变中为今上所杀,他今日在此说先帝子嗣稀少,岂不是取死之道?

前者只是将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后者却是将耳光扇到皇帝脸上,哪一个都要不得,倘若他当真说了,今日只怕连宣室殿的门都出不了。

晋王微微笑了,那笑意很浅,也很冷,在这样一个半大孩子身上,尉迟承堑居然感到了恐惧。

讷讷不知如何开口时,他听见晋王催问:“我在问你话,父皇也在等,你怎么不开口?”

尉迟承堑脸色都白了,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元景不再看他,而是自椅子上站起,拿着他的小刀与木剑,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面前的桌案比他要稍微矮一点,他站在那里,就能看清桌面上的东西。

对着那份奏疏看了几眼,他用小刀指了指最后的几个字,认真的问皇帝:“这个字念什么?”

皇帝笑着答他:“念堑。”

元景跟着母亲学过百家姓,承字也是认识的,加之问了皇帝,也就可以很顺溜的念下来了。

看一眼那个出了一头冷汗的人,他淡淡的问了一句:“尉迟承堑?”

来时雄赳赳气昂昂的尉迟承堑,这会儿却没了气力,勉强挤出一个哭一般的笑,瑟瑟道:“臣在,殿下有何吩咐?”

元景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道:“我记住你了。”

他也不多话,一句结束,就向皇帝示礼,抱着他的木剑和小刀,往外面去了。

内殿的几个臣子对视一眼,目光中是一般无二的深沉与思虑,最终齐齐化为一声太息,一句赞叹。

晋王有人主之资,可兴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