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答应了人家,那就要做到,江蓠连屋子都来不及进,行色匆匆地跟著书僮出了国子监西门。马匹已然备好,江蓠看到丹枫,更是诧异,有必要这么赶吗?
她踩着马镫翻上银鞍,拍了拍马脖子,“咱们走,你主子怕是分身乏术了。”
丹枫好像知道事态紧急,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抱歉的意思,打了个响鼻,撒开四蹄朝来路奔去。
国子监离靖武侯府很近,一条大路往南走,没几刻就到了后门,有个脸生的侍卫在门首接应,放了马入内。
丹枫追着清越哨音,避开灯火从竹林间穿行而过,江蓠眼前漆黑,待前方漏出一丝光,再定睛看去,已是薛白露住的秋水苑了。
十来个侍女在院中忙碌地扫洒布置,有的抬水桶,有的捧衣物,药气熏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生孩子。一人站在月洞门下,把唇间的竹哨一吐,招手喊道:
“这里!”
江蓠松开缰绳下马,气喘吁吁地拍了拍丹枫的脖子。一盏琉璃灯塞到她手中,银辉照亮了薛白露紧张而期盼的脸。
“你哥都跟你说了?”江蓠开门见山地问。
薛白露凝重地点点头,“你去朔州的时候他就同我讲了七七八八,这事儿……真叫人难以相信。”
她叹了口气,眸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我原本睡了,侍女一接到飞鸽传书,就把我叫了起来。哥哥让我接母亲在这儿休息整顿,派人围了云间小筑,知道母亲要回来的人没几个,眼下我要领医师去父亲那边守着,这里就交给你了。下人都信得过,他们一直到后日子时都不会踏出明水苑半步,你拿着我的牌子,可以使唤府卫。”
薛白露抬起江蓠的手腕,把刻字的玉牌套上去,眼圈一红,“岘玉姐姐,我很想快点见到母亲,但人家都说‘欲速则不达’,我一急就容易出岔子,只能先忍一忍了。哥哥说最好的机会就是明天,还说见了母亲你就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懂他的意思,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听就明白了。虽然我不懂,但我猜是要出大事,假扮皇亲是得凌迟处死的,那个假货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定会召集她的人来个鱼死网破。我诚心叫你一声姐姐,你千万别让母亲再受伤。”
听了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江蓠把“我也不懂”四个字吞了下去,安慰她:“我等大长公主殿下回府,许是她有安排。殿下既然回了家,我就将她看得牢牢的,等候爷醒了再让他们夫妻团聚,你放心去吧。”
目送薛白露匆匆离开后,她站在满地交错的灯影里,指甲下意识刮着墙皮,忽地“嘶”了声,在月洞门上拍了一掌。
……差点忘了。
“来人!”
她试着举起左腕的玉牌,立时有个朱衣府卫闪现到面前。
“再来几个。”
面前顷刻又多了三人。
江蓠斟酌了一下语气,负手在身后,既严肃又轻柔地命令:“事急从权,我就越俎代庖了,现有三件事要办。稍后我手书一封,劳烦你们快马送去刑部尚书府。郡主的院子是怎么戒备的,我家中也照这个规格办,今日轮值的缁衣卫姓李,你们让他带头,一是不准任何人出府,二是切勿惊动街坊,我夫君若是到明天晚上还没出宫,我自有办法进宫去找他,叫他们不要慌。另外,郡主是让哪几个大丫鬟去门外迎接殿下、准备床榻盥洗的,把她们给我找来,服侍殿下的每一步我都要弄清楚;以前伺候过殿下的侍从,干完活儿都叫到一块儿去,我要问话。再有,把小侯爷送来的信给我过目。”
几个朱衣府卫唱喏,忍不住瞄了她一眼。这位夫人虽衣着普通,发髻上连个金银钗环也无,可往门下一站,便似滚沸的大浪里立了根定海神针,一双秀眉微微上挑,两只点漆目凛凛生光,通身疏朗的威仪,看起来就是个办实事的,让人打心眼里信服。
而且这指派人的模样……
和那个腰斩三十人的酷吏怪有夫妻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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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躁博美的温情只能续航一个小时……
女儿:来不及交接工作了,不懂也要硬上岗
80章写过,薛教授进暗道会仔细善后抹脚印,以至于秋老板到现在都不知道窝里进人了……
上一章有读者提到猫叫的作用,文里写了,猫叫春像小孩哭,木察音毕竟是个人,杀了萧宝渝会心虚,所以听到猫叫很烦躁。
第89章 谒金门
夤夜,皇宫大内。
时间如细沙无声流逝,天上斗转星移,地上羽林卫轮换交班,四更将尽之际,沉寂的宫城从黑暗中苏醒,各种细小的声音像嫩芽从春泥里钻了出来。
掌事宫女在天子寝宫外指挥下人。
小黄门在宫道上捧着器物走来走去。
华盖殿东庑的值所开了门,踱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桃木杖哒哒地叩着白玉砖。
立即有太监上来询问:“薛阁老,您今儿是要上朝?”
华盖殿大学士年事已高,并无实职在身,平日只需给陛下教书,偶尔出席重大朝会,都是前一天向司礼监报备了,拿步辇抬去奉天门。
这太监是小皇帝派来值所服侍的心腹,薛延芳和他相熟,强忍住哈欠,往东边宫道上眺望,“老夫醒得早,几时了?”
“到五更了。小的多嘴问一句,楚阁老起了没?”
值所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榻,自他三更进宫,算算只在榻上歇了一个时辰不到。若是伴驾上朝,过会儿就该起来整理仪容、用些茶点了。
薛延芳颇有怨气地挥挥手,“不必管他,老夫先喝点茶,大半夜起来讲得口干舌燥。如今的年轻人啊,真是……”
小太监全当没听到,扶着他去隔壁的屋子,唤人沏茶捶背。
“你去外头瞧瞧,等宫门开了,看有没有哪家主子从御道上走到奉天门后头。”
小太监应下,出去探看了,出了门疑惑地喃喃自语:“都是来上朝的,谁会走到后头去……”
不多时,寅时的钟响了。墨云沉沉,星子黯淡,地面上愈发忙碌,午门外的御道停满了马车轿子,四品以上的贵人落了地,由长随打着灯笼引去朝房待漏,从京外来述职的县官们则站在凉风里等待,和气地互相拱手问候。
一个时辰内,夜色逐渐淡去,东方隐隐泛白,远处传来鸡鸣。按大燕律,每年三至八月,朝会卯时开始,另外半年则要晚半个时辰,是以快到卯时才有太监从午门里出来,带大小官吏按品级依次进宫。
那领头的大太监正要到朝房里请几位阁老,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脚步顿住了。他揉了揉一双精光毕露的眼,不可置信地问徒弟:
“你看那车,顶上立着凤凰?”
“师父,前头还有缁衣卫骑马开路呢,确是大长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