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卿翻身下马,走到石阶前跪了下来。
“少爷!”朱岩扑过去扶住他,“您这是做什么?!”
“放手罢,”云时卿哑声道,“让我赎罪。”
他顺着石阶一步一步跪拜而上,月辉洒落在山头,将他眼底的水光映照得格外清晰。
深秋时节万物始凋敝,入了夜后,整座山都沉寂下来,除了三两声蟋蟀的鸣叫,便只剩头颅磕在地阶上的声音。
朱岩劝不听,只能一边抹泪一边跟着他拾级而上。
长阶有尽头,可云时卿的苦痛和悔恨却无穷无尽,朱岩见他额头都磕破了,便哀求他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云时卿充耳不闻,双手合十虔诚叩首,只听“咚”的一声响,石阶又沾了他额上的血。
星移斗转,月升月落,天光乍明时,三千三百九十九级长阶竟然还未过半!
恍惚间,寺里的晨钟敲响了,浑厚苍沉,云时卿听着钟声,叩拜的动作顿了一瞬,他抬起染血的脸,心尖一阵阵地泛疼。
暮鼓晨钟响,敲醒红尘客。
经声佛号鸣,诵渡孽海人。
斯人已逝……
自此以后,无人与他相伴、无人知他冷热、无人见他欢喜、无人听他忧愁。
云时卿不知疲倦地跪拜而上,额头的伤口愈叩愈裂,血迹混着热汗源源不绝地渗在脸上,朱岩擦拭不尽,便跪在他身旁泣声央求,他却执拗地继续往上,留下一片又一片的殷红血迹。
和风阵阵,卷起满地枯叶。
他的双膝与掌心亦被石阶磨烂,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夕阳滑下山头时,云时卿总算窥见了金恩寺的匾额。
他叩上最后一步石阶,傍晚的钟声蓦然敲响。
“咚——”
“咚——”
“咚——”
三声钟鸣,如震心上。
他跪在山门前,张开龟裂的唇嘶哑地道:“愿求菩萨还我妻命,愿柒郎……长命百岁……”
话音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云时卿合上眼帘,重重地倒了下去。
他在金恩寺昏迷了整整两日,醒来之时,却是满头青丝换白发。
朱岩趴在床前痛哭不止,云时卿木讷地看向房顶,唤了一声“柒郎”。
他忽然想起柳柒从前来寺里总要去慧心禅院听慈济大师讲经,云时卿挣扎着坐起来,拖着疼痛的双腿往慧心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