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并非没有离开过,滕天翰忙于公务,生怕儿子无人照顾,便送回盛京滕府,让祖母抚养,可回京后,滕昭就日夜啼哭,甚至哭到岔气晕过去,使得本就孱弱的身体就更弱,随时想跟着亡母去的样子,把家中人都吓得不轻。
这可是滕天翰的独子,真要出了事,那真是丧妻又丧子,对他的名声也多有不好。
再者,滕昭的性子不讨喜,出生又有八字轻的说法,哪怕是亲祖母,也疼爱不到哪去,总觉得心里有几分膈应,便和滕天翰一商量,还是把滕昭送回他身边,也就是送回宁洲府城的府邸居住。
奇怪的是,回到出生地,他也不会日夜啼哭,安安静静的,只是性子依然独。
滕昭不回京,滕天翰一直当了两任知府,直到去年终于任期满,调回大理寺当了少卿,儿子,只能由老仆等人照顾,如今他回来,也是乘着办外差回来看望。
秦流西听了,就很好奇,问:“大人总说他的性子,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性子,让你这么头疼?”
滕天翰眼神划过一丝疲惫,道:“他并不喜欢理人,就像是只沉于自己的世界当中,你看了便知。”
秦流西听了,自闭?
跟着滕天翰来到滕昭的院落,秦流西还没进去,就感觉到了不对,看着院中墙内露出的树,指着道:“有个问题我就想问许久了,贵府的下仆是怎么训练的,我瞧着处处都很整齐整洁。还有这,树都有双生吗?修剪未免太板正。”
滕天翰看过去,那两棵金桂树露出的尖尖,修得一模一样,不由苦笑,道:“是昭儿的意思。”
秦流西一顿,心中划过一丝念头,不会吧?
她跟着他入了院落,一看,指尖一颤,整齐,一丝不苟,连地上摆着的花盆都跟被线丈量过似的,整整齐齐,院落不见半点乱,更别说脏了,一片落叶都没有的。
有仆妇看到滕天翰,便上前行了一礼。
“少爷在做什么?”
仆妇回道:“如今正在和祁先生下棋。”
滕天翰点头,对秦流西道:“祁先生本是我的幕僚,也由他帮我儿启蒙,这些年一直是他在教导他学习。”
说着,他信步走了进去。
秦流西跟着进门,抬头,丝毫不意外屋内的摆设和整齐洁净,所有的物品摆放得可以尺丈量,如有两个同样的东西,方向必然一致。
强迫症,洁癖症。
秦流西脑海里冒出两个词。
再看滕天翰,已是走到南窗处,那里有一中年人起身,向他叉手唤了一声东翁,视线和秦流西对上,又叉手颔首。
秦流西颔首回礼,看向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执棋子的瘦削小孩。
虽是在屋内,可他穿着一身熨得没有一丝皱褶的青色锦袍,头发略显枯黄细软,梳成总角,他眉目精致,脸色有些苍白,微微低头,可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就平静。
哪怕他的父亲在倾身跟他说话,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盯着眼前的棋盘,下一子。
“昭儿,这位是不求大师,你见个礼?”滕天翰温声说道。
滕昭恍若未闻。
滕天翰有些动气,但更多的却是无奈,看向秦流西,道:“他就是这样,做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大反应,也不愿意理会人,若无人跟他说话陪他玩,他也可以自己呆上一天。”
自闭症无疑了。
“虽如此,但公子学东西很快,他很聪明。”祁先生在旁插了一句,道:“他看起来……呆,可他学习能力极强,哪怕我不刻意教,他也会从旁学着,动作,思想。这棋子,是他看着我下,自己学会的。”
祁先生语气有点骄傲,却又有些惋惜。
这么聪明的孩子,偏偏身子孱弱,这就算了,性子还独。
秦流西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棋盘,祁先生执的黑子,如今他离开了,黑子不动,滕昭忍了一会,就自己拿了黑子落下,紧接着,又落了白子。
自己两手对弈。
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大师……”
秦流西看着整齐的棋盘,伸出手,哗啦一扫。
她扫乱了整个棋盘。
滕天翰和祁先生愣住了,都愕然地看着她。
秦流西不说话,只看着滕昭的反应,这孩子似乎也有些意外,看着凌乱的棋盘,好看的眉都拧起来了,嘴唇更是抿了起来。
他终于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秦流西也看清了他的整个面相,看进了他的眼睛,心头一动,有一丝莫名的情绪生出,似久违,似酸涩,心软软的。
让人想摸摸他的头。
滕昭生了一双杏眼,清澈明净,映出了秦流西的倒影。
他定定的看了秦流西一会,也没发脾气,又重新低头,把棋子重新复盘。
祁先生说他很聪明,倒也没说错,棋盘乱了,可他愣是把它复盘了,一子不错。
秦流西取代了祁先生的位置,拿了黑子,随意放下,滕昭看着,执白子拦截,才放下,对方又下一子。
祁先生和滕天翰对视一眼,后者摇头,立在一边看着。
秦流西下的是快棋,几乎不思考就落子,看似随意,却是步步紧迫,而滕昭依旧不慌不忙的慢悠悠,可渐渐的,他额上渗了汗。
围观的祁先生和滕天翰都会棋,看着这棋局,白子是被逼到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