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龙抬头看了看天,便道:“爹,我听村里社学的先生说,这也算是天变,兴许是神仙看不惯,要降罪人间呢。”
“可拉倒吧,有几个神仙在这儿显灵过。”
龙王累得气喘吁吁,堂堂龙王爷,口干舌燥,葫芦里装着自家的井水,本想抿一口的,见龙婆不停地抹着汗,便拧开了葫芦盖子,递了过去:“你这婆子,渴了便支应一声,怎的,我养不活你?”
“老东西你喝了没?”
“早灌了几大口了。”说罢,龙王咂摸了一下嘴,又道,“给大郎二郎留一口。”
“爹,我们不渴。”
“爹,换我来拉车吧,都快到河边了,我拉一段。”
“滚,老夫猛得很,江东魏大象来了,我也敢跟他比一比。”
龙王说罢,又套上了缰绳,跟个牛马畜生似的,继续埋头朝前走。
走了一段儿,他耳朵里便听到了几个声音。
古井旁边,好些个村中老妇拎着水桶张望,见井里都快见地了,于是都在古井旁边的小小神龛前双手合十,然后求井龙王保佑。
“龙王爷,可得保佑风调雨顺啊,明年开春的年糕、野菜饼,可少不了你的啊。”
“龙王爷,你老人家可别断了井水啊。”
……
求保佑的声音很快通神入耳,拉车的龙王顿时“嘿”了一声,然后喊道:“吃不吃得上开春的年糕,就看咱们家能不能加把劲啦!老太婆,你使着点儿力气推啊!”
“来了来了,你个不中用的,拉空桶都这般没气力,还敢跟江东魏大象比一比,人家要是来了,吐口唾沫都打死你个活泥鳅……”
嘴上骂着抱怨着,龙婆却是抹了一把汗,把水葫芦给边上两个小子:“赶紧喝两口,别累着了,嗓子冒烟了还怎么读书?”
“娘,我们干什么要读书?”
“没听白家的败家子说吗?他妹夫说了,要想不被读书人骗,你自个儿就得多读书。他妹夫是谁?你们还不知道啊。”
“魏大象嘛。”
“头前南边儿来的那个爬虫,被白大哥骂得嘴都不敢回,就因为白大哥是魏大象的大舅子。这是什么威名啊,那爬虫可是妖王,竟是胆子小成这般模样。”
“你们啊,少跟……唉,算了,要说白大郎虽然是个败家子,可这一趟回来,倒是真不错。你爹上次路过他家,他还邀着歇歇脚,管吃管喝还给了十两银子。”
龙婆说起这个,有些高兴,“可惜他家就一个妹子,要是多来几个,怎么地也给你们说门亲事。”
“可拉倒吧,你也就是见白家哥儿现在生发了,之前还说他是坐吃山空,家产早晚败光。还说立吃地陷不如细水长流,咱们家就一口井,可是传世的家业……”
“呸!此一时彼一时,你个老泥鳅懂个甚么?拉你的车去!”
说话间,路上碰见几个同样拉车的,也都是井龙王。
互相都是认识的,累世的交情,都是古井深潭的神灵,当然,也都是穷哥们儿。
“你们高家庄也断水了?”
“别说高家庄了,喏,张家湾直接晒鸭子玩了,鱼都死了一干二净,这下过年的存粮都没着落。”
“张家湾那得四五十亩水面啊!”
龙王直接惊了,“我还想着最后再去张家湾借水呢。”
“别,没指望,这日头有毒,城里水脉全断了。那几个有钱的阔佬,都问城隍买水呢。”
“城隍哪来的水?”
龙王直接惊了,护城河没水了,就叫“隍”,城隍管的地盘,那就是没水的。
人间王朝的县令,才管着水。
“城隍去年纳的小妾,是顾家埭前年夭折的姑娘,这姑娘是原民部侍郎顾侍郎的小女儿,虽然是个庶出的,但那也是托了梦办了喜宴的。城隍这不是消息灵通么,就早早地从顾家埭阴兵搬运了不少水存着。”
“我的个娘!!”
抹着汗的龙王目瞪口呆,这操作,阴阳调和啊。
城隍爷原本赚不了几个阳间钱,现在好了,不但能赚,还大赚特赚。
一群井龙王都是言语羡慕,可这光景还是紧着自家那点破事儿努力干活。
虽说都是井龙王,穷富也是差距极大,像他们这种老旧村寨的井龙王,一口井也就是十几户二十几户人家在供着,甚至还能更少,兴许就七八户人家。
但城里的井龙王,就彻底不一样,一口井能打两丈宽,还能配几个出水槽,加装唧筒,没别的原因,纯粹就是城内水井都联通水脉,缺水这事儿是小概率事件。
所以往往城里坊市的古井,一用就是几百年,管着成百上千人家,那又怎么可能变成苦哈哈?
也就是为什么乡下的井龙王,这会子还得自己拖家带口去借水,城里的井龙王,直接掏钱买就完事儿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能叫事情吗?
忽地,有个井龙王拍了一下大腿:“他娘的,这城隍不地道啊!!”
此言一出,十几个井龙王都愣住了,然后也反应过来:“啐!还真是啊!”
也算是共保一方水土吧?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他娘的阴司消息灵通,结果就想着自己吃独食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