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一时间,数以百计的人都涌到了戏台前的空地上,将原本还有小贩吆喝的街道结结实实地堵上。台上好戏毫不浪费时间,不到片刻主角穿着鲜艳的华服正式登场,台下一片欢呼与掌声。
原来红木城中如此热闹,瓦儿拼命地点起脚跟,本想回头先拉住冀哥哥一起,然而已没有转身的余地,只能被动地与人一起挨挤着上前。
人群之外的银冀浓眉蹙得不能再紧,原本追随的淡蓝身影在眨眼间被人潮淹没,担忧的目光密密搜索,遍寻不获。他带着月容和安然走到清净之处,才放下她们的手臂。但思及到瓦儿还在那人群之中,心念一起只想以轻功翻身越过过去找她。
才刚上前一步,一只小手适时抓住他雪白的袖口,回头一看对上月容楚楚动人的大眼。
“大哥不必担心,夏世兄身手了得,会把瓦儿安全带回来的。倒是大哥才需要保护好自己,不过这次怎么感觉红木城格外人多,实在有些奇怪。”月容边说边拉银冀往后退。
安然跟在他们旁边,看着一下子集聚到一起看热闹的百姓,道:“早有耳闻民间百姓赶集热闹非凡,想不到还有戏班子当街搭台唱戏,怪不得大家如此兴奋。看那阵势,我都忍不住想挤进去看看。”
银冀眸子一暗,沉声道:“已经进去了一个瓦儿,你可不要再去凑热闹。”
言语虽有轻斥之意,安然却听得一阵暖流淌过心间。大王是在关心自己么?也怕自己被挤入人群遭遇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嫣然笑开:“大哥说得是,安然只是想想罢了。若是想要看戏,可请银暝国最好的戏班子进宫,还可以跟太妃奶奶一同欣赏。”
银冀点点头,脸色仍然紧绷,调过视线再次搜寻瓦儿及夏定宇的身影。心中暗忖,等这丫头回来非得严肃教训一下,明明之前再三叮嘱不要单个儿跑开,尤其是林子遭遇黑衣人之事不过就生在昨日,难道她都忘记了么?
见大王一脸冷峻,月容沉静的声音中透着羡意:“瓦儿的心性真像个孩子,一有热闹就往前凑。不过,正因为这样,才让太妃奶奶疼爱,大王喜欢吧。”
安然在一旁不经意地接过话头:“大约是瓦儿在宫中呆得太久,沁梅苑中哪能听到民间事情?瓦儿喜欢探这些热闹也是正常的。不过大王应该相信我哥,若不能将瓦儿带回来,他这个少将军便是浪得虚名了。”
银冀听着两位姑娘一言一语,紧蹙的浓眉逐渐放松。安然说得对,定宇若连这点能力都没有,根本不配跟随自己出来。但是安然说得更对,瓦儿从小到大都被大家宠着,哪曾受过半点委屈?更不知人心险恶,就连昨日那样已经生危机,她也无半点防范之心,唉!暗叹一声,他不动声色地将月容和安然拉在身侧,道:“我们先去这家茶楼坐坐,再等他们吧。”
对面便是茶座,虽然外边热闹,茶座里依然坐着不少悠然品茶的客人,看样子都是文人墨客,满脸斯文。银冀带了两位姑娘直接上楼挑了个好座位。楼台之上可以极目远眺,虽然已有不少客人凭栏眺望那戏台,但无损于他们三人的视野。
店里伙计很快上了茶,月容动作优雅地为身旁男子先斟上一杯,然此时银冀的心思只在那密匝匝的人群之中,细心寻找那抹浅蓝。很快,他目光一定透出柔和的光亮,抿了半晌的嘴角缓缓松了开来。
他找到了她,乌黑的长被一条银色丝带轻松系起,浅蓝的衣裳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她的背影很纤细,几乎要淹没在人群之中,只能看到肩头以上的影子。在此高处,他就是轻易找到了她。
这个小丫头!
夏定宇就站在她的旁边,好象皱着眉头在劝她回来,还不时以手臂为那个小脑袋一个劲左摇右摆的丫头挡护。银冀终于忍不住嗪起淡淡笑容,他可以想象得到,此时瓦儿一定被那台声情并茂的民间大戏所吸引,就算天塔下来恐怕也暂时抛在一旁。而夏定宇定是急着劝她回来,以免自己这个主子等急了。
月容抬眼看到他唇边的温柔笑容,俊美至极,不禁失神片刻。等清醒过来霍然明白这样动人的笑颜只为瓦儿而已,心中立刻涌上说不出的滋味。她一咬唇瓣,眼中的某种爱恋更加决意。
安然顺着银冀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抹浅蓝,笑着扬起小手指了过去:“看到瓦儿了,哥哥就在她旁边呢。”
银冀挑了挑眉,端起香茗放在鼻间嗅了嗅,含笑喝了下去。瓦儿并非故意想走散,她只是一时兴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不由自主地随着人流奔走,等回头神来,才现自己已陷入人群最里面,大家都往前挤,她想往后退出来都难。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定下心站在人群里努力地看那大戏。
戏台上主角的装扮好有趣,跟王宫里偶尔请来的戏班子表演得很不一样。这台戏看起来民风甚浓,小丑和漂亮的女伶时而用当地话来插上几句段子,逗得下面一片哄笑,随即掌声四起,有人大声喊“好”的声音。
瓦儿个子不高,拼了命地伸长脖子往台上看,若非夏定宇及时挤到她身边,只怕她这会已不顾一切地拔开挡着自己的人群,冲到最前面去了。
“哈哈这个戏班子要多来几次红木城就好了。”身边有百姓边大笑边感慨。
立刻有人接口:“老兄不知道么?这戏班子最近常出来搭台,何况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呢,就算没钱也喜欢大家捧个人场嘛。”
瓦儿两眼亮,悄然在心中盘算有机会也请这戏班子到宫中去演一演,太妃奶奶卧病已久,说不定看了这戏心情一好,身子也会好起来。
夏定宇见瓦儿执意要看到底的样子,无奈地伸开双臂,尽量让周围兴致高昂的百姓少碰到她。瓦儿对大王的重要性,他这个自小与大王一起陪读、一起练功之人岂能不知?希望大王在外面不要担心才好。
“夏大哥,你长得高一定看得清楚。”瓦儿扬眉浅笑,真恨不得自己此时再高个一尺。又过了好一会,夏定宇皱起眉头:“瓦儿,少爷在外面等久了,你随我先出去吧。”
瓦儿努努小嘴,头摇得像个小波浪鼓:“不成。我好不容易才占得这个好位,说什么也得看完这出戏。”不知何时她已站到离台不到一丈之处,身前大抵都是比她矮的孩子,视线畅通无阻。笑眯眯地注视着女伶脸上的浓妆,看她挥挥水袖婉转地唱出歌声,瓦儿欣喜地鼓起双掌,不断随大家一同称赞:“好!唱得好!”惟有夏定宇无奈的眼睛不知道看了她多少次,面容越冷峻。
“夏大哥快看快看,又是那个小丑,他每次说的话都好有趣呢。”瓦儿很想将这份兴奋与身边人共享,却见夏定宇的眼睛根本没看台上,于是大力扯着他的手示意他快看好戏。
“瓦儿,这里人又多又杂,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夏定宇看了看她毫不避讳抓着自己手的纤纤十指,住了口。那手指葱白玉嫩,更别说碰触之后的细滑柔软了。深黑的眼瞳里瞬间涌进一抹灼热的光芒,瓦儿并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在不经意间撩拨了这个冷峻男子的心湖。
表情蓦然僵硬,他在胡想什么,瓦儿是大王认定的女子。这会还在人群之外的大王一定心急如焚了吧?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大王为何会对瓦儿这样一个顽皮又任性的丫头万般呵护,甚至情不自禁地宠溺,连她犯错闯祸都一并包容。然而此刻,她对他毫无心机地展露灿烂笑颜,她将柔软小手毫不迟疑拉住他手,只为他也一起来欣赏有趣的表演时,他才第一次明白大王的感觉。
这样单纯天真的女子,就像山林深处最清幽最纯净的泉水,美好地让人不忍破坏,尤其见到她不含一丝杂质纯然开心的笑颜,让人只想好好呵护珍藏,永远不让她被俗世的忧愁所侵扰。
夏定宇挺直了脊背,四肢冷,冰至手指。他怎么能突然对瓦儿
瓦儿哪知身边的男子心境在顷刻间生如此巨变,她依然闪亮着清澈眼波,笑眯眯地望着台上。
咦?是谁一直在扯自己的罗裙?
在被扯了数遍之后,瓦儿的视线不耐烦地低了下去。
竟然是一只猫,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身子很小,还伸着它小小的爪子一个劲儿地挠她的裙摆。当她看它时,那猫如有灵性一般也睁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注视着她,嘴旁的白须轻轻一抖,乖乖地“喵”了几声。
瓦儿呆住了,眨眨眼睛,惊喜的笑容飞上粉颊。这是一只漂亮的神猫,她不假思索地下了个结论。当下顾不得台上的女伶正唱得热闹,推了推前面的人便弯下身去。
夏定宇疑惑地见她弯身,再起身时,她的怀中竟多了一只通身雪白的猫。不染一丝杂色的皮毛,琥珀一样透亮的圆眼,那只猫在对上他的目光时,也张开小嘴柔柔“喵”了一声。
“瓦儿,这是哪来的?放下它。”夏定宇皱起眉头,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这么多人里面,怎会平白无故出现一只猫?此猫还不怕生,它看人的眼神实在有些奇怪
瓦儿抚抚那只猫身上光滑的白毛,笑眼亮晶晶的撇过头:“夏大哥,你看它多有灵性啊。等戏演完了,我再帮它找主人。”
结果,台上的戏还没演完,瓦儿就被一个小意外给转移了注意力。她才抱着小白猫没多久,就有个娇小玲珑的年轻姑娘费力地挤过来。那姑娘只梳着简单的辫,看上去却有点凌乱,辫上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钗,身着青底条纹的粗布衣裳,一看便知道是穷人家的女儿。
只是那五官生得甚是精致,一对眼睛黑亮,嘴唇殷红,洁白的额头正渗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到瓦儿怀中的小猫,乌瞳一亮,欣喜万分地伸过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