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刚下定决心:为了不让狐狸再产生把他卖给哪个富家小姐的想法,他愿意少吃点少睡点,再努力一些读书与修仙。
他才刚刚教育过狐狸要尊重人,不要自以为好地安排别人的人生,怎么能转头自打脸。
……
县令小姐道:“那么,就请你消失吧。”
拳脚应声如雨点砸在书生身上,书生视界染上血色,耳边除了拳脚砸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厢,却说狐狸被卑鄙的人类近身套了麻袋,麻袋里贴了不知从哪来的道士的黄符,箍得狐狸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同时也失去了对它下在书生身上的术法的感应。
麻袋被人拎在手里一荡一荡,狐狸模糊间能听到某人得意的笑声,道是抓了狐狸去小姐面前请赏。
狐狸便知冒充书生去勾搭县令小姐的事发了,怕不是哪个志怪话本里常见的道士路过,把他给替天行道了。
按理说小世界的主人是大神,只要书生没有在潜意识里恨他恨得要死,狐狸在这个世界的待遇应当不错的。狐狸想也不想便给梦中仙记上一笔,说不定的就是那厮见不得狐狸消极怠工又推三阻四,小心眼使下的绊子。
好在志怪话本里古板又善良的书生下场一般都很好,所以狐狸并不是很担心书生的安全。
然而当狐狸依靠聪明才智脱身后,在乱葬岗里寻回被活活打死的书生卷着草席的尸身,才突然想起还有个死男主的话本子,叫做《梁祝》。
……
这天,世界崩溃了。
镇上的人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围在镇上最大的酒楼前,沉默地仰望被猩红的狐火舔舐的酒楼。酒楼之上,有一倩丽的身影轻轻摇着团扇,倚着门窗,面纱随热风微扬,眼神不解又痴情。然后,被烈火吞没。
人们面面相觑,恍若大梦初醒,是了,这个梦就快醒了。
这天,狐狸报完仇,把书生藏回山上家里的后院里,趴在他墓前,不懂这个世界为何还在继续,难道书生还会变成蝴蝶从墓里飞出来吗?
狐狸伤心吗?不伤心,很茫然。一切太突然了,太快了,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懂事情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被打死的书生明白吗?痛吗?他死前有呼唤狐狸去救他吗?
书生死了,又没死,这是大神的一个梦,也许大神在外头的世界已经醒来,也许大神正赶赴下一个梦境。
狐狸头重脚轻地回了屋子,爬回书生为他做的窝里静静地趴着。
太安静了,没有一个人进进出出地砍柴、煮饭、磕磕巴巴地读书,或是作他那卖不出去的诗文,或是一面教训狐狸好吃懒做一面撸毛烤鱼不亦乐乎。
狐狸趴了一会,突然从窝里站起来。
他冲到院子里,变大了身形,拔出刻着“书生之墓”的墓碑,刨开整整齐齐的坟包,掀开棺材,现出书生被打得惨不忍睹的尸身。
他将书生叼在嘴中,朝镇外御风奔驰。他跑啊跑啊,日升月落,日落月深,满天硕大无比的星星是仙神监视的眼,居高临下地俯视怎么也跑不出镇子的野狐狸。
“你在做什么?”星星中,梦中仙好奇发问。
狐狸停在透明的结界外,把书生放下,又抓又挠又拍,最后干脆用狐躯去撞击。撞到头破血流也毫无作用,狐狸对着星星龇牙咧嘴:“我要带他去京城。让我带他去京城!”
仙人丧失了兴趣。哪有什么京城,小镇连着镇外的山就是这方小世界的全部了,往外皆是虚无。
然而狐狸终于撞碎了结界,他轻轻地咬住书生,继续埋头跑下去。梦中仙摇摇头,不耐烦再看下去,但在将把眼睛移开时惊讶地“咦”了一声。
镇外的虚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城的幻影。城中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小摊小贩,文人墨客,锣鼓喧天,丝竹管弦,好似皮影戏上活灵活现的倒影。
高大的城门上挂着一匾,上书“京城”。
书生说有京城,就有京城,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但是狐狸到不了了。小镇的一点一滴砖砖瓦瓦在他身后崩坏、毁灭,一座雄伟的城,亦在他没能赶到的眼前瓦解。
最后,是口中的书生,化作蝶翼一样的碎光飘散。
狐狸闭上眼睛,同万物一起下坠。
作者有话要说:书生与狐狸,完。
书生到最后也没有名字呢。
县令小姐nzdl的特征应该挺明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