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注定是后宫大变故的一日,刘宏去上朝了,曹瞒则窝在书房抄写竹简,以往静悄悄的承德殿外时不时有嘈杂声响起,曹瞒探头望去,见王甫匆匆而来,忙唤住了他。
“王公公,行色匆匆是往哪儿去?发生什么事情啦?”
王甫冲入承德殿,发现殿内竟有人在,脸色大变,他左右张望,一把拉过曹瞒,压低声音呵道:“今日宫内将有大变故,你还明目张胆地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随你叔叔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曹瞒心头一颤,忙问道:“变故?!什么变故?!”
“窦大将军容不下我们,要杀死所有的宦官,你一个宦官的孙子,同样也讨不了好,说不定会被连累杀死啊!”
王甫匆匆说完,闯入了帝王宫殿,在放置印绶的地方一阵翻找,曹瞒紧跟其后进来,却见王甫满头大汗地找到了什么东西,将之捏在手心,露出如释负重的微笑。
曹瞒高声问道:“你偷了什么?”
王甫跑下台阶,按住曹瞒,语速极快地说道:“我现在没空与你解释这些,现在这里很危险,你赶快去长乐宫与曹常侍汇合,只有他才能保护好你的性命。”
说完,王甫带着一队人匆匆跑远。
曹瞒心中越发不安,想到还在前朝上朝的刘宏,心中忧虑更盛,他在宫殿内徘徊多次,只听见玉林军冲入殿内搜索的消息,忙跃上屋顶。
待玉林军搜索未果,曹瞒正待跳下,抬眸却望见了刘宏的御驾。
数十个禁卫军将刘宏送入承德殿中,不久又有好几队人将帝王的宫殿层层包围起来,围地水泄不通。
刘宏的脸色并不好看,高声训斥禁卫队长:“乱臣贼子,挟持于朕,罪名当诛!朕身边的宦官呢?你们把他抓到哪里去了?!”
“还请陛下不要为难我等,这是窦大将军有令,乱宦蛊惑陛下与太后,霍乱朝政,罪该万死,只等抓到曹节及王甫等人就地格杀。”
“窦武,卑鄙无耻的小人,他那是挟天子以令禁军!朕才是皇帝,尔等不听从朕之命令,反而服从叛贼指挥,又该当何罪!”
曹瞒蹲在殿堂上边,看到他们将刘宏关进了寝宫,宫门落锁,不顾他的大呼小叫,全都冷面无情地手持着剑站在殿外。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拔剑嚣张的气氛令曹瞒屏住了呼吸。
待刘宏骂不动了,安静下来,外面的禁卫军坚守屋外没有进来的打算,曹瞒这才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一把捂住刘宏的嘴,防止他惊呼引来外面的人。
“是我!你安静些别引起他们注意,”曹瞒悄声在刘宏耳边说道。
刘宏吃惊转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眸瞪地大大的,以表情询问曹瞒:你怎么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窦大将军将你软禁了?!”曹瞒窃窃私语。
刘宏望了望外头,忙对曹瞒悄悄道:“窦武要杀死所有的宦官,曹节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被抓,很有可能会立刻人头落地。”说着,刘宏抖了抖,面露恐惧之色:“我该怎么办,每次到了这个时候,我都万份痛恨自己的弱小,只能任人宰割,毫无反手余地。”
“曹常侍现在不一定有事,”曹瞒回忆起王甫此前留下的信息,对刘宏说道:“我听王甫说他现在正在长乐宫。”
“长乐宫!”难道曹节已经全都布置妥当了?!
刘宏惊呼一声,吓得忙捂住了嘴,屋外的守卫推开门查看,只看到了仿佛在哭泣的小皇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殿中,周围并无其他人。
守卫左右看了看,又将门给关上,锁把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看来,他们为了防止刘宏逃脱,将殿门都给锁了起来。
刘宏大气都不敢出,抬头看房梁上的曹瞒,见他一脸淡定地又一次落在地上,脸上挂上了看到神奇事物的目光:“平时见你天天用石锁练武,没觉得有多厉害,现在才发现阿瞒是个高手啊!”
“快别夸我了,王甫既然说要我去长乐宫与曹节汇合,显然他控制住了太后宫殿,下一步,他们可能就会率领人来与承徳殿开战。”曹瞒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他学来的一身本事竟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处,心中庆幸万分。
“窦武不会放我出去的,现在我在窦武手里,曹节就算有太后的印绶,也敌不过窦武挟天子下达的命令啊!”刘宏都快急哭了。
若是曹节死了,太后败了,以后他可就真的要被死死捏在窦武的手心里了。
曹瞒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别急,我想办法将你偷出去,曹节没有办法从窦武手中救出你,我们自己逃过去就是了。”
刘宏张大双目,悄声问道:“逃过去?怎么逃?宫本落锁了,就算阿瞒有能力带我从屋顶走,外头那么多禁军看守,我一旦出现在外就会引人注目,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曹瞒深吸一口气,拍住了刘宏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所以,我们需要乔装改扮一下,你的寝宫之中,可有宫女的服饰?”
刘宏一头雾水:“我的承徳殿从来不留宫女过夜,宫女的服饰,只有承德殿后面的宫殿有。”
曹瞒点点头,说了一句“等我”,风风火火地溜了出去,带了两身小巧的宫女衣裳来,催促刘宏道:“来,快换上,换上了我就能带着你蒙混过去了。”
刘宏呆呆地接过了宫女的衣裳,大脑一片空白:“啊?我穿?”
“肯定啊!这件事是我的,咱们一起换!”曹瞒义正严辞道:“大丈夫不拘小节,现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还管丢脸不丢脸吗?”
他翻开覆去看了看宫女的衣裳,很快就摸索出了穿戴的法子,毫无顾及地把自己扒拉干净,套上宫女的衣裳,穿上绣花鞋,将自己头上的绑带松开,给自己梳了个年少的小宫女发型。
刘宏拿着烫手的女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换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睁睁看着曹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还拿来胭脂水粉一阵胡乱快速地涂抹,抹上红润的口脂,一个貌美如花的小佳人就这样诞生了。
“你……你……你……”
刘宏颤抖着手,震惊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我好了,该你了,”曹瞒穿女装毫无负罪感,女装只要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他早就练成了厚脸皮。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事不宜迟,你快把这身龙袍脱了,”曹瞒又催促了两句,给刘宏做心理建设:“我们都还小,小孩子哪里管男装女装,生命安危在前,应当不拘小节才是,今日我们也是一起穿女装的交情了,以后记得互相保密!曹节要是敢将我们两的糗事到处宣扬,你就收拾他,让他也穿女装。”
刘宏不会穿女装,曹瞒帮着他一起系带子,给他盘发,化妆容,那双化朽木为神奇的手,可是在梦境中随女修先生不断磨砺出来的真本事!
刘宏全程懵着脸,大脑一片空白。
不久,曹瞒为了涂抹好了口脂:“好了。”
刘宏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摸索自己的头发和衣裳,满脑子都是“我穿女装了!”
这究竟是怎样神奇的经历啊!
变故之时,曹瞒临危不乱的处理事情带动着刘宏也一起冷静下来,他放下手,耳边听到外头禁卫军集结的声音,忙问曹瞒:“我们现在就走?”
“走!”曹瞒带着刘宏这累赘,一路往殿宇上爬去,通过房梁,以内力震开,扒开瓦片。
他们偷偷摸摸从殿上猫着腰,认准了长乐宫的方向,先找安全的角落落地,一路躲避着人群。
并不长远的路,愣是让他们走出了惊心动魄的感觉。
“那边鬼鬼祟祟的两个人,你们是哪个宫的?!”
曹瞒与刘宏一僵,转头看到竟是个穿着官袍的,忙低下头,心虚不已。
曹瞒挪了过去,以鼻音小声答道:“奴婢,奴婢是膳房的。”
“哦?膳房的宫女?”那人狐疑问起,命令道:“抬起头来。”
曹瞒抬起楚楚可怜的妆容,吓得两眼含泪,不是他吹,他这妆容,是照着病弱西施来画的,非常好看!是个人都不会怀疑他不是女孩子。
那人果真眼睛一亮,挑起曹瞒的下巴:“长得倒是挺标致,你随我走吧,还做什么膳房宫女,我是窦家人。你跟我回去,做我的通房,待我以后成亲,就扶你做姨娘。”
刘宏愤怒一抬眸,那人更加挪不开眼了:“世间竟有这样风情的小美人!”
那人对两人说道:“我是窦茂,窦武窦大将军是我的父亲,窦大将军你们知道吧?连皇帝都要听他的话,你们跟了我,有的是好日子过。”
刘宏听此,脸色更加难看。
窦茂说着,对身边三位随从使了个眼色,竟是半强迫性质地要将两人拉离此处。
刘宏斥骂:“光天化日竟敢在宫内强抢宫女!”
那清脆的声音,分明是个少年人的声音,哪里是个姑娘?
窦茂惊讶了一瞬间,曹瞒的软剑见势立即出鞘!
刘宏只看见眼前光辉闪过,那窦茂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指着他们干瞪眼,又窒息地扭曲了脸庞,徒然跌倒在地上。
三位随从怒喝一声,纷纷拔刀。
这是曹瞒自练武以来第一次实战,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内力之于普通人来说,究竟是多么逆天的存在。
三位带刀侍卫,全都是成年人的体格,在他的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三人联手也不过兹伤了他的肩,而曹瞒的软剑飘若惊鸿,力道之大,切割锋利,割下了他们三人的脖子!
刘宏那一句“小心肩膀!”刚惊呼出口,三人已经轰然倒在了地上。
曹瞒龇牙咧嘴,拔开肩上的刀子,以内力按压出血不停的右肩。
刘宏手脚冰冷,痛恨自己除了害怕根本帮不到曹瞒什么,他就是个累赘!要不是他,阿瞒也不会受伤!
“赶紧走,”曹瞒松开肩,一把拉过刘宏,往即将到达的长乐宫殿跑去。
温热的手上湿漉漉的,全都是鲜红的血迹,握在刘宏的手上,传递来自曹瞒的体温。
刘宏就这么一路被拉着跑,穿过小道,避开人影,躲藏树后……如此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刘宏注视着曹瞒的背影,心中一阵跌宕起伏。
他以为自己比阿瞒大一些,成熟一些,多数时候是他在照顾阿瞒。可真正遇上事情,帮他脱离困境的反而是阿瞒。一直以来,都是阿瞒拉着他前进,前方艰险,他以剑披荆斩棘,明明阿瞒也才十一岁,却比他厉害那么多!
鲜红的色泽在曹瞒肩头蔓延。那里有一个孔,就在刚才,刘宏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刺入了曹瞒的肩膀。
刘宏红了眼,暗骂自己一声:废物!
此时的长乐宫殿内外聚集了许多宫女宦官,人人手中都有刀剑、匕首,一个个矗立在那守着殿宇。
曹瞒到时,守卫警惕质问:“来者何人?”
“我们是陛下派遣来寻曹常侍求援的,这是信物。”
曹瞒忙将在承德殿找到的印绶交出,有这枚印绶,至少能够证明他们是从承徳殿来的。
守卫宦官们神情严肃,忙去请曹节前来。
曹节到后,看到两个结伴而来的“宫女”,严厉质问:“来者何人,可是窦大将军派你们来的?”
曹瞒嘻嘻笑道:“叔叔,您连我都不认识了?您再看看我身边这位是谁?”
听到曹瞒的声音,曹节脸色大变,仔细一瞧刘宏,喜上眉梢:“好!好!好啊!”
他忙将二人迎入殿内,跪在刘宏面前:“曹节恳请陛下发布诏书讨伐乱臣贼子窦武!”
曹节控制了长乐宫,将太后软禁在手,心中一直没底,现在有了小皇帝刘宏在手,才是真正有了与窦武叫板的底气。
有刘宏在手,他就可以发布诏令,命令朝臣来长乐宫救驾!
一听竟有把握能胜过窦武一系,刘宏冷下脸,对曹节下令:“诛杀窦武全家,幽禁窦太后。通告全城,外戚作乱,勾结朋党,所有窦武的亲信,格杀勿论!”
宫廷部门少府之中有曹节的自己人,办事利索,受到诏令后,忙冲入宫外颁救兵。
“奉陛下之命,召匈奴中郎将张温,率领洛阳守卫军镇压窦武叛乱!”
宫廷之内,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掖门都有窦武的人手守卫,曹节命少府出城搬救兵,叫来羽林军数千人,强攻最接近张温的玄武门,与其里应外合,将四分之一的宫门打通,放兵入内。
曹节再发诏令:“奉陛下指令,招护羌校尉段颍入京,判贼外戚作乱,杀死乱臣贼子窦武,诛杀窦家满门!”
张温是谁?率兵攻克匈奴的将军!桥玄被贬官后,接替了桥玄的位置,手握三千兵马,其中一千精锐铁骑。
段颍是谁?年前攻克西羌、东羌/暴/动的常胜将军,自身骁勇善战,凯旋归来后屯兵于洛阳城外,等候帝王召见封赏。
除此以外,曹节一直以来的布局终于派上了用处,手中人脉系数启动,接连控制住了青龙、朱雀两掖门。
窦武率禁军拼死从白虎掖门逃离,路遇前司隶校尉曹嵩,率领旧部,堵在白虎掖门前。
窦武肝胆俱裂:“曹嵩,我待你不薄,为你官复原职,你竟背弃于我!”
“官复原职,却让亲信取代了我的位置,留个虚衔给我,这也算待我不薄?你忤逆叛乱,陛下诏令在前,见则格杀勿论!”曹嵩冷冷说道,挥手厉声喝道:“放箭!”
窦武率亲信又往后退去,身后,是王甫手持节度率领来的羽林军,远处,是张温带来的三千人横阻其中,阻隔了宫内的军队与宫外而来的洛阳守军。
援军被阻,窦武奋战撕杀,兵败而亡。
权倾朝野的窦大将军,就这样死在了乱刀乱箭之下,尸骨无存。
王甫亲眼见证了窦武死亡,得意地嘴角泛笑,准备到长乐宫中复命。
他前脚刚踏入长乐宫正殿,就听见了刘宏惊慌的叫声:“快叫御医,阿瞒晕过去了!”
王甫僵硬了身体,看到了一身女装的刘宏,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满脑子都是八个大字:吾知多矣!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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