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在《摩罗诗力说》中提到,一切美术之本质,皆在使观听之人,为之兴感怡悦。
华婕这幅画做到了。
再去看唐阳的画……呃……
所有人都不得不说,整幅画都只勾勒了线条,那个独独画完阴影明暗调子的苹果,跟个铁蛋一样立在画中,显得又蠢又丑。
此刻还令大家产生了种沉重感。
唐阳面色也变了。
她的趾高气昂不见了,方才的愤怒消失了,对华婕的轻蔑不服也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呆愣和满面惨淡。
她被华婕的画砸丢了心气儿,整个人都颓了。
方才她还对华婕的话不以为然,觉得那都是屁。
她也不信考场老师拿到她完整的一幅画时,能猜到她画画的过程不规范。
反正交上去的是一整幅画不就行了,而且单抠着画,还比兼顾整体的画法速度快,参加艺考的时候,率先画完后她肯定还有许多时间去调整呢。
但现在……她感受到了华婕的正确画法,和自己的错误画法的强烈差异,忽然浑身发凉。
华婕方才嘲讽她一辈子只能当七八流画匠的话,如洪钟震耳般在脑内反复回荡。
唐阳不自觉战栗,感觉到了害怕。
她还觉得颜面扫地。
一直处在生活中各个圈层上游的优秀女孩儿,从未经受过被他人如此彻底比下去的失败。
她面色发白,心慌,情绪上的痛逐渐变成身体上的痛,她肚子好不舒服,反胃恶心。
眼泪忽然啪嗒啪嗒流下来,唐阳觉得丢脸极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忽然恼羞成怒,什么淑女形象,什么闺秀之风全不要了,她狠狠跺脚,抬臂指着华婕骂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有才无德!”
“蠢货。”华婕冷哼一声,蔑视的扫一眼唐阳,便不再搭理。
转头想走,抬眼正对上景年目光。
一向不怎么友善的少年,此刻望着她的眼神却有一丝掩不住的艳羡。
“你……”景年一个字说出口,又别扭的怔住,想了想才继续道:
“有时候画起画来,就是忍不住会抠细节,这个你怎么解决的?”
华婕想了想,转头瞧见唐阳虽然坐回去了,却还时不时拿不服气的眼神扫她。
抿了抿唇,华婕走到景年座位边,抬头问道:
“我可以用你的画做范画来讲解吗?”
“……啊,行啊。”景年抿了抿唇,转头横一眼唐阳,便带着华婕走到了自己位置上。
她刚才还夸了他的画呢,现在用他的画当范画,他当然愿意了。
华婕坐在他位置上,将他的画板架在腿上,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对着画面上的一个静物刷刷刷涂了起来。
很快,这组进度本来很平均的画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抠细节到几乎画完的静物。
其他同学们带着好奇,站到华婕和唐阳身后,时而带着眼线的眼神看看华婕竖在一边的画,时而盯住华婕的手,看她给景年讲画。
唐阳坐在远处,脸上挂着不服,也忍不住支棱着耳朵偷听。
“看,当你单独抠完一个静物,而其他静物还是半程状态时,就会出现这样头重脚轻,透不过气的感觉,画面是死的,空间是假的。”华婕指给景年看。
景年点了点头,眼睛看一眼坐在远处的唐阳,想到方才对方踩自己和学校的话,忍不住故意大声气人道:
“现在画面的样子,不就是重现了唐阳那幅画嘛。
“还真是沉闷且丑啊!”
围观的同学们立即探头朝着唐阳和她的画看去,然后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唐阳面红如血,气的嘴唇哆嗦,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华婕余光扫了眼唐阳,淡然无视,然后认真对景年道:
“第一层调子,做简单的明暗区分,光从哪里来,哪些部分受亮,布出交界线。”华婕手比嘴还快,说话间,刷刷刷在景年的画上布了一层浅线。
这些在华婕快速摇动手臂手腕过程中被画在纸上的线,起落果断。
它们细密排布,却又间隔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距离,规整漂亮,几近完美。
“这部分要使笔倾斜,不要立着用笔锋。”华婕一边画一边讲解。
其他人逐渐方才那场小争执中回神,开始跟着华婕的话,去关注她笔下的线条。
“这一层明暗关系画出来,给分老师已经了解到这幅图的光源来处。只要你都画对了,哪怕完成度只是如此而已,也能及格。”华婕说罢,将画展示给景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