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袁园就忍不了了。
何美心说,为了方便军事化管理以及保证菜品的卫生,后厨的女学员一律要剪短发。此话一出,所有的女学员都炸开了锅,有的女学员甚至哭了,有的直接质问她,“凭什么让我们剪头发?!”
何美心发现学员们的情绪反应之激烈超过预期,怕场面控制不住,适时地改了口,说不剪也行,但必须全部包在厨师帽里,不得扎马尾或是披在肩头。
接着又定了些不许佩戴耳钉等小饰品,午休时间不得在进入后厨等新规,有前两条重规在前,后面这些小规矩就不算什么了,众人默默听着。
众学员散去,何美心又把主副厨们留了下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鱼莜总感觉这些闪烁着光的电子屏,跟沁园春古朴典雅的装修风格有些违和,但不得不说,投入使用后,传菜上菜方便快捷了许多。
听说这些设备造价不低,反正是大老板掏钱,他们乐得享用。
自智能点菜系统上线,厨师们只需要抬头看光屏就知道要准备什么食材了,负责唱念菜单的小厨工仿佛被抢了饭碗,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每当何美心踏着高跟鞋,长发飘飘步履轻盈地路过后厨,袁园就会摸着脑后的发包,跟鱼莜抱怨:“我们现在一个个就跟尼姑似的,她定的这规矩,自己却天天穿高跟鞋包臀裙,披长发化艳妆,倒是一样没落,我看她就是想拿我们来衬托她的美……我们是来做菜的,又不是军训的小兵,弄成这样是要干嘛呀……”
鱼莜倒是对发型无所谓,她只会编麻花辫,刚开始挽头发的时候总是会掉下来,她便想了个法子,依然先编两条麻花辫,再用细发绳绑成一条,在脑后绕几个圈,用发卡一夹就成了。
袁园的头发比她长且厚,窝在脑后鼓鼓的一团,厨师帽又紧,时间长了自然不舒服。
“忍一忍,把头发扎进厨师帽里,也是为了卫生考虑,习惯就好……”鱼莜劝慰她。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何美心又不是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沁园春,更不会全天呆在烟熏火燎的后厨,袁园拜托一个位置靠近门口的厨工望风,何美心来了,她便赶紧把头发塞进帽子里,人不在的时候,便解放头皮,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在众学员对新来总厨专政的怨念中,很快就到了月底。
这期间发生了三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一是崔莉莉辞掉了洗碗工的工作,离开了沁园春。
二是陈燊因为在清洗间表现出色,晋升为点心房厨工。
三是鱼莜通过了初级厨师资格证的考试。
崔莉莉辞职的消息,鱼莜是在第二天收到了她的语音留言才知道,说是家中出了点事,需要回去处理,不过听她欢快的语气,倒不像是什么坏事,并说等处理完事情,有空会来找她玩。
陈燊有着多年在小饭馆当厨子的经验,来这里当洗碗工本来委屈了,陈燊能晋升,鱼莜也为他高兴。不过点心房和面点房一样,是个与世无争养老的清净去处,不知以他的宏图大志,是否甘愿呆在小小的点心房。
鱼莜拿到初级厨师证的过程也可谓毫无波折,对于她来说,理论知识过关,这张证就相当于到手了。这些日子熬夜看书的努力得到回报,鱼莜拿到试卷时,发现绝大多数的题她都做过,自然通关。
实践考试的时候,她抽中的签是宫保鸡丁,她仅用了短短十分钟便做出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宫保鸡丁,把品菜的考官和一众考生们震惊当场。
这也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沁园春大多的帮厨都已经有中级厨师证了。中级厨师证的报考条件要有三年以上的工作资历,她还不够报考中级厨师证的资格。
对于考证的事,鱼莜也不并着急,毕竟在界内,更看重的是你做得菜好不好吃,而并非你有多少张证书。
这天临近打烊,面点房的食用碱没了,还有最后几个客人点的馒头没发,钱昆便让鱼莜去点心房借一点来。
与后厨常年飘荡着呛人的烟火味不同,点心房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是各种糕点自带的,淡淡的清甜味。
鱼莜推开门,只有陈燊一人没骨头地倚靠在椅子上,苦皱着眉头,一脸便秘的表情,倒不见另外的厨工。他面前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手里捧着一屉蒸笼,眉目和蔼,笑容温柔。
正是掌管点心房的副厨叶舒蔓。
叶舒蔓是沁园春唯一的一位女副厨,做苏式糕点很有一手,管理点心房也已经挺多年了。听闻叶舒蔓曾是钱昆的弟子,而现在,俩人是夫妻。
当初沁园春开业,柯奕臣花了大价钱把钱昆挖了过来,她也跟着跳槽跳了过来。虽然是副厨,但是论资历和话语权,并不亚于另四位主厨。
难怪袁园说每次来点心房,都有一种回娘家的感觉。
鱼莜奇怪地看了陈燊一眼,浅笑着对叶舒蔓说:“钱主厨让我来借一点碱面。”
“老钱是把我这当便利店了,什么都来借……”叶舒蔓嘴上吐槽,依旧转身从厨台上找到碱面,递给她,“诺,拿着吧。”
“谢谢叶副厨。”
鱼莜接过,正准备转身离开,一只轻柔的手搭在她的肩膀,鱼莜回头,叶舒蔓朝她眨了眨眼睛:“赶早不如赶巧,我这刚出炉了一笼雪饺,你来尝尝味道如何?”
叶舒蔓的语气温柔,在她身后,陈燊在拼命摇头,可惜鱼莜并没有看到,乖乖地应了声“好”。
雪饺是用一种炒熟了的籼米磨成粉,再加入绵白糖制成,因色如雪而得名。三角形的洁白雪饺摆在一起,仿佛是雪堆成的工艺品,煞是好看,鱼莜拿了一只。
叶副厨主动请她吃糕点哎,副厨的手艺肯定……
鱼莜唇边的笑容凝结在雪饺入口的那一刻。
雪饺的馅本应是花生松子核桃豆沙一类的东西,不知为何,这雪饺的馅替换成了流心的芝士。雪饺皮本来就有些黏口,再搭配上浓稠拉丝的芝士,仿佛一口痰黏连在喉咙里,一时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鱼莜差点被这一口雪饺噎死,好不容易咽下去,忽然明白陈燊方才为什么会是那种要死不活的表情了。
陈燊一脸感同身受地递过来一杯水,鱼莜赶紧喝了两口,才觉得好受了些。
“好吃吗?”叶舒蔓笑眯眯地问她。
鱼莜忐忑地握着水杯,她到底是应该捧场,还是说实话啊。
要说好吃,她生怕叶舒蔓让她再来两个,要直接说不好吃,岂非太不给副厨面子了……
好吃那两个字在嘴里转了几个弯应是说不出来,鱼莜本着身为烹饪者的职业操守,尽量婉转地提出意见:“可能……有些…太……黏牙了?”
叶舒蔓摸着下巴:“很难吃是吗?”
鱼莜艰涩地点了点头。
叶舒蔓眉梢带笑,宝贝似地把那笼雪饺收起来:“难吃就对了,要得就是这个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