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盛堂愕然,“大官您是说,李凤梧和蒋相公等人结——”
终究没有说出结党这个词。
赵昚摇头,“还不至于如此,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陈俊卿和蒋芾两人,确实承了张浚的情,对李凤梧多有照顾。”
如此也好,自己也想栽培李凤梧。
又道:“可惜,愭儿心胸还是太狭窄了点,若是能放下身段,抛弃过去的芥蒂,得一李凤梧,可胜是个钱象祖!”
说完打开那本奏呈。
这是秘书监国史实录院一位编修上的奏呈,按说这种奏呈应该先走中书省,经有汤思退、洪适或者钱端礼批阅,甚至也可以直接批复。
但却送到了垂拱殿,说明钱端礼就是想让自己看见这封奏呈。
很明显的事情,这位国史院编修是钱端义的人,钱端义的人自然是钱家人。
所以说呐……赵昚并不喜见于钱家招风于朝堂,之前才会对三洪生出不爽之心,重用洪适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重用洪适之后,洪遵和洪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近一两年几乎没得到官家好的任职过。
而这封奏呈弹劾李凤梧的。
就前年李凤梧奉召入临安,在太湖学会上所作的那首“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一诗,弹劾李凤梧狂悖自大,自诩清流名臣,暗讽当今天子是昏君。
这要是换一个天子,没准还真的信了。
毕竟最后那句要留清白在人间,确实有点影射自己昏庸无能的意思。
在奉旨入临安的时候,你却说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又说什么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再结合三次抗旨的事情。
就好像你到临安是被我赵昚迫害,毅然赴死一般。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赵昚是个暴君呐。
但我赵昚岂是如此小肚量之人。
这不过是李凤梧在众多士子中风骚的得意之作,断然没有奏呈中解读出来的意思。
这倒是罢了,可你李凤梧忽然跑起来提什么编修一部《诗荟》,这就是有点做大死的节奏了啊,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宋独尊儒家正统么!
北宋徽宗大观二年朝廷下诏:“诸子百家非无所长,但以不纯先王之道,故禁止之”。
那些专供晚进小生“文场剽窃之用”的“程文短晷”,只有经国子监和秘书监著作局严格审查过的才可印行,“余悉断绝禁弃,不得擅自买卖收藏”。
这是一道非常严刻的禁书令,竟然把诸子百家之书统统列成了禁书。
更有甚者,为了纯正经术,“专以语孟为师,以六经子史为习”,就连陶潜、李白、杜甫都被列入了异端,士大夫“传习诗赋”也要定罪。
李凤梧提出编修《诗荟》,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不过,这货读书不过两年多,想来也是不知此等事,被秘书监的钱端义坑了罢。
想到此处,赵昚笑了笑,朱红圈字,“留中!”
谢盛堂笑了,大官此举,说明对李凤梧身怀信心,觉得能将此人牢牢掌控。
想来也是,毕竟李凤梧在大官这里自污表了忠心。
他要是对大官不忠,大官只需一句话的事情,这位大宋雏凤就要变落汤鸡,甚至被发配流放都是有可能——而且他现在还不是士大夫。
只能说,大宋雏凤遇着了一位好官家。
谢盛堂越想越欣慰。
贤君明臣,此焉不是大宋盛世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