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心中清楚。
但凡涉及到朝堂重臣的大事,没有几件是清清白白自然发生的。
古往今来,权势斗争从来都是暗涌流动。
只是今次这事,除了郡主被拐这一点上的生涩不自然,其他部分都浑然天成看不出斧凿的痕迹。
从知晓郡主被拐,到剿灭义平庄,再到控制钱端义一家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东西府众臣没有在此事上发表一点意见。
在垂拱殿唯一争说了几句,也是汤思退等人想保钱端礼。
这事阴谋味道不重。
不过赵昚是谁?
当了三十年太子,曾经还被如今的恩平郡王威胁到太子身份,又当了两三年官家,什么事没见过?
就算这件事再清白,心中也将它归到阴谋之中。
甭去管是谁设计整倒钱家。
不过钱家是应该敲打一下了。
第二日朝会。
昨日垂拱殿重臣云集,算是一次小朝会,不过小朝会都被赵昚牢牢掌控,并没有讨论什么事,因此今日的大朝会,大庆殿成了一锅粥。
就义平庄覆灭,衡州知州钱枫,工部司务钱鸣勾结贼子一事展开了激烈争论。
棒打落水狗!
赵惇看见了自己超过赵愭的可能,因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和其交好的谏议大夫,御史台官吏以及六部官员,锋芒毕露,不仅要对钱端义一家大下死手,连钱端礼也不放过。
当然,他们主要目的也是钱端礼。
东府之中,包括洪适在内的,和钱端礼关系较好的人,则振振有词为钱端礼开脱——当然并不止东府,六部、御史台、谏议院、西府、九寺诸监中,什么光禄寺卿,什么工部侍郎,但凡能在朝堂发言的,纷纷站出来为钱端礼说话。
竟有十数位之众,如此可见钱家的势力和名望。
这还不算那些没资格参加朝会,又或者在五品以下不能说话的官员。
可想而知,钱家的影响力。
当然,这也可能是钱枫和钱鸣从义平庄得到的钱所用在的地方。
随着这一片官员发声,为钱端礼开脱的声势顿时成为朝堂主流,东西府中矛头指向钱端礼的朝臣竟然被辩驳得哑口无言。
其中,刑部侍郎张杓一席话尤其振聋发聩,“先贤有云,其事若巨,其心难微,身纳大象之形,岂无附骨之疽,何以无暇?然世间人事,断无尽善,家事国事,当以国事优之,明臣庸家,昏臣善家,钱参知一己之力操持世家,事事若致微,岂有心神辅佐天家?臣以为,事无定论从善为之。”
张杓这番话引用先贤,又从家国从属上为钱端礼开脱,意思就是说钱端礼作为参知政事,在家事和国事面前,选择了鞠躬尽瘁为国事,因此忽略了家事,所以情有可原,官家你就从善处理罢。
这是一手太极。
没有说钱端礼无罪,但也没说钱端礼有罪,不说理,而说情。
这有点舍车保帅的意思。
反正按照这种说法,钱端礼纵然要丢掉参知政事的位置,大概也不会贬官多厉害,很可能还是在东府担任要职。
这样的话,钱端礼就算成功了。
毕竟在大宋,一般脸皮薄的文人重臣,若是名声受损,很可能在读书人的迂腐下,直接请辞致仕,当然,官家同不同意那是另外一回事。
而脸皮薄又自尊心强,官家不同意请辞致仕的,臣子会不断上书,最后官家会封个闲职让他回家养老,今后再择机起用。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当年欧阳修,被无限扒灰,名声大损,按说应该请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