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白病重之时,体内的灵气外泄,修为所剩无几,他在凌虚宗门前折了一道柳枝,就这样拄着杖,踏上了前往云河派的路。
他耳畔的声音,时而是繁华街巷,时而是鸟兽虫鸣;肩头上披着的,时而是明媚暖阳,时而是月色如洗。
一路往西,温度越来越冷,他身上的衣衫也开始变得破烂。在路过一片竹林时,他遇见了几个金丹期的魔修,说是要杀他取丹,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便有几个金丹期的正道晚辈挡在了他身前,一边帮他解决了魔修,一边说着举手之劳,让他不必挂怀。
临别之前,这些正道晚辈给他煮了一碗热茶,责备他一个瞎子,为何要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
还有几次,他走过集市时,听见了铜板落在自己脚边的声音,他不以为意地走了过去,听见身后的人捡起铜板,骂他不识好歹。
也有人叹着气为他感到可惜,说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瞎了眼,落魄成这个样子。
他念了一辈子“天下苍生”,但只有这一路,他走下了脚下的剑,真正见了一回苍生冷暖。
……
一个月后,他终于站在了王婉身前。
“我知道你有苦衷。”那女子缓步走到他身侧,与他一道扶着身前的窗棂,“若是换做你我初识之时,你同我说这些,我必然会与你一同寻找破解之法。但现在事已至此,你的时日……也所剩无多,我做不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无力去扭转乾坤。”
王婉也同样叹了口气——如果是在几十年前,她得知有一个和自己同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存在,一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但是现在,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甚至在方逸白说出“仙路迢迢”四个字的时候,她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这是一本书。
相比而言,书外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场梦,她宁肯永远蒙在鼓里,永远没人同她说这些才好。
方逸白似乎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当年一别,我本就已经做好了与你死生不见的准备。此番来找你,虽也有我私心作祟,但若当真什么也无法改变,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
“你这是何意?”王婉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本质上,她并不想改变什么,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她觉得并没什么不好。
然而方逸白的下一句话,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仰起头,似乎在透过这薄薄的窗纸,仰望漫天的风雪。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