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变黑,夜色浓重的像是上好的墨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湿气,两人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京都。
马匹停在了城东的一家客栈前,此处因为远离皇城和闹市。而人烟稀少,大师兄把缰绳扔给了小二,当先走了进去,赵月珠也急急跟了进去。
赵月珠惊讶这客栈外面看上去破旧不堪,里面倒是别有洞天,装点雅致,自有一股潺潺清隽之意。
赵月珠还没有看清大师兄是怎么交代掌柜的,就被拉着踉踉跄跄的上楼了。
突然,大师兄驻足在一间屋门口,推开了屋门,语淡如水道:“你便歇在这里。”
赵月珠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脑袋也胀胀的,恨不能倒头就睡,嗯了一声就要进屋子。
不料衣襟被拉住了,大师兄飞快在赵月珠怀里塞了一样东西:“这个,你收好..”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赵月珠打开一看,竟是薛涛笺,上面写着两行笔墨,赵月珠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生辰八字。
赵月珠有些恍惚,许久许久之前,她似乎对一人说过,自己是偷偷带着生辰八字嫁来的,这便是她全部的家当了,望君莫弃,相携一生。
是巧合还是阴谋,机关算尽后又兜兜转转么。但还不容赵月珠迈出一步,一阵头晕目眩,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昏迷前依稀看见了那张银色的面具,冰冷而落寞。
赵月珠是被遥遥传来的喧哗声惊醒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声鼎沸,呼喝不断。
赵月珠只觉得浑身酸软,精疲力竭,想要动一下身子也困难,只能睁眼打量了一圈周围。
赵月珠惊讶的发现这分明是一间婚房,红烛摇曳,满屋子的喜字招展,床上的被子也是花开并蒂的图案,一条绿得鲜艳,一条红得灼目。
最让赵月珠差点昏过去的是,她的身上穿着新嫁娘的衣服,上等的绫缎,细密的针脚,精致的纹样,并非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布料,非公侯巨富之家才可。
赵月珠不由苦笑,她这是上了贼船吗,人都说结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她竟稀里糊涂地就改了命了,身在椒房,但是连新郎是谁都不知道。什么大师兄,怕是有备而来,狠狠坑了赵月珠一把。
赵月珠很想脱去一身红袍,但是却力不从心,动弹一下手指都困难,赵月珠只能胡乱默念:阿弥陀佛,元始天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救我于水火啊!
突然,门开了一条小缝,赵月珠眼睛一亮。嘿,等半天,终于来人了,非问出个子丑演卯来。
只见进来一个俏丽的丫鬟,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杏眼桃腮,唇红齿白的,一双秋水剪瞳明媚生光,流淌着欲语还休的一股子风流,看人时眼波盈盈,惹人怜惜,琼鼻檀口,肤白滑腻。只见她眼角微扬,隐隐有一股傲气。
赵月珠心中暗叹,这丫头真有一副好皮相。
只见那丫鬟手里端着一个斗彩葡萄纹的盅子,婷婷袅袅走到赵月珠身前,怡怡然福了一福,脆生生道:“少夫人,这是炉子上煨着的燕窝粥,您好歹用一些吧,外头正热闹着,少爷被拖住了,一时半会儿还来不得,您可莫要饿坏了。”
赵月珠深表同意,她刚才就饿了,只是无法动弹,只能瞅着桌子上瓜果干瞪眼,和什么过不去,都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该吃吃该睡睡才是人生乐事。
只是赵月珠虽然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指勉强能扒拉几下,但抬起来还是困难,只能略带娇羞,两眼汪汪的看着那个俏丫鬟道:“我自己吃不了..”
那丫鬟抬眼看赵月珠一眼,两人目光碰了一下,丫鬟躬着身子道:“少夫人操劳了一日,就让奴婢代劳吧。”
于是赵月珠心满意足的干完了一碗燕窝粥,酥而不烂,浓而不稠,鲜香四溢,齿颊留香。顺便感叹一下,也不知是何等样人,才能享受这温香软玉。
吃饱喝足,赵月珠斗志昂扬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茴香。”小丫鬟娇声回答。
“那你一定有个姐妹叫八角吧。”赵月珠鼓了鼓脸颊。有的,还有个妹妹叫桂皮,就在屋外守着呢。”小丫鬟笑吟吟道。
“这是何人府上?”赵月珠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连掌心也有些濡湿。
茴香神情有些讶异,但还是恭敬道:“少爷是骠骑大将军嫡子。”
刘渊,赵月珠心中一惊,自己怎的就成了将军府的新嫁娘,刘渊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竟将她拐了来。
及至茴香退出去了之后,赵月珠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张大网,劈天盖地,难以躲避。
就在赵月珠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赵月珠惊慌之下拿过边上的红盖头就在脸上一罩,心中却如小鹿乱撞,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慌乱多一些还是不安多一些。
只听得脚步声逐渐靠近,盖头下可以看见一双黑色皂靴停在赵月珠面前,一杆秤掀起了红盖头,眼前的男子口角含笑,满脸的喜意,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赵月珠瞪了刘渊半晌,愣愣道:“你为何要娶我?可有三媒六聘?可有互换庚帖?可有十里红妆?”
刘渊捧着袖子,轻轻闷声笑了一会儿,坐在了赵月珠的身侧,他们挨得是那样近,赵月珠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酒香,不甚浓烈,微微辛辣。
刘渊正色道:“你是我明媒正娶迎回来的娘子。”
“那为何要偷偷摸摸?”赵月珠不解。
刘渊抬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发丝,但对着满头珠钗难以下手,默默收回了手:“因为不放心你呀。”
赵月珠悄悄翻了一个白眼,这算什么解释,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显然他是不愿意回答自己,再问也是白搭。赵月珠只觉得极为疲惫,忍不住侧了侧身子。
正在赵月珠尴尬的想今夜该怎么睡的时候,一人一条被子,凑活一夜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若是他霸王硬上弓,自己又该怎么办,天地可鉴,她绝想不到自己的新婚之夜如此仓促,如此始料不及,如此猝不及防。
刘渊似是明白她的心意:“今夜我睡书房。”
末了又加了一句:“母亲最近抱恙,明日就不用去请安了。”
赵月珠大喜过望,只差弹冠相庆,手舞足蹈了,真是想瞌睡就递枕头。
虽然她与刘渊有了夫妻之名,但这夫妻之实,属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看着刘渊消失在门口,赵月珠再支撑不住,一头扎进了鸳鸯锦被里面,这叫什么事儿啊,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二日,赵月珠睡到了日上三竿,几个丫鬟鱼贯而入,赵月珠打着哈欠由着她们服侍,只是几个丫鬟的神色有些不对,似乎别有深意。
赵月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新婚之夜,夫君抛下娇妻,独自去了书房,必是有些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