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她就去正屋找宋母汇报。
她先把头上的金钗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桌上,又要摘耳坠子的时候,听宋大姑说了声,“坠子赏你了”便停了手。
宋母穿着家常的布衣裙,半新不旧的,用发网兜着盘得结结实实的发髻插了根三多纹饰的银簪,朴素得很。
她正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宋大姑对坐嗑瓜子说家常。
宋大姑一身绫罗满头珠翠,手指头上都是沉甸甸的珠玉玛瑙,衣襟上的金七事也镶嵌着宝石,整个人金闪闪明晃晃的,跟人形展览器一样。
秋月行了礼,就把聂母的不满和聂青禾的阴阳怪气,加油添醋说了一通,以往她去聂家,他们都是以礼相待请去屋里喝茶,今儿冷言冷语,摆明就是故意给难堪,她倒是也不敢隐瞒聂青禾这些日子生病的事情。
宋母又打发秋月回头给聂家送些补品去,就说她这阵子忙才知道青禾生病的事儿,十分挂念。
摆摆手让秋月下去忙,她剥了个大黑瓜子,慢悠悠地对宋大姑道:“看来聂家终于有气性了。”
宋大姑嗤了一声,“这要是还没气性,那得多面的人儿,多厚的脸皮?咱就差指着鼻子说他们闺女是清远的针线丫头,他们要还腆着脸巴望结亲,那可真就不要脸了。”
宋母:“聂家兄弟和弟妹也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并不攀附富贵的。”
宋大姑冷笑,“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咱清远神仙似的人儿,多少人家打听呢,京城六部的一位老大人还托人打探想见见呢,过几天我就安排人带清远过去。弟妹,你就放宽心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咱清远以后前途大着呢。”
宋母:“管大家闺秀不大家闺秀的,还是得清远自己乐意。他还年轻,婚事……”
“我省的,你不用操心。就聂家这边要拿捏好,别让他们闹腾,咱家可丢不起那人。”宋大姑鄙夷的很,“那丫头整天缠着清远,对清远名声不好,早就该按我说的来,你看略施小计就管用了吧。”
她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想让宋母夸赞她手段高。
宋母却不顺着她的意思,慢条斯理道:“虽是管用,总归有碍德操。我这不是一直暗示么,他们终于动气就是管用的。让那丫头多做针线没时间去纠缠清远,聂家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会主动断了念想。”
既然聂母动气,那以后应该会约束闺女少缠着清远,这亲事儿就算退了大半。她自然不会允许聂家退亲,断不能给儿子留下一个被人退亲的污名,要退亲只能是聂青禾传出恶名,她也不落忍。她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聂青禾自惭形秽高攀不起她儿子,主动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谁也不损失。
宋大姑突然笑得有些猥琐,“其实聂家那丫头也挺好,人是真的俊,我见了这么多人,再没有比她更清丽的了,这要是送给京城那些好美人的富贵子弟……”
宋母面色一变,打断她,“大姐可别动歪主意。”
宋大姑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开个玩笑,我的意思她针线活做得那么好,对咱们清远真心实意死心塌地的,丢了也可惜,以后收个二房倒是不错。”
宋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喜欢那孩子,实诚,没心机。我看清远对别人也没心思,就对这丫头还上心。真要是断了,他怕是也会难过,她要真是肯做二房,那倒是两全其美。”
那丫头往常对清远热乎得很,这会儿也冷声冷气,怕是被她娘说动了,看来也不是表面那么纯良,还是有贪念的。
宋大姑柳眉一竖:“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咱家清远回头当了官,她别说二房,就是通房那也是抬举她的。一个匠户的闺女,低贱的出身,还想当状元夫人?她会做梦,我们还怕被嗤笑呢。”
宋母蹙眉,这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动辄乱喷,她慢言细语地提醒,“大姐慎言,说出身就没意思了不是?”
自家老爷以前是衙役,那是胥,最低贱的身份呢,而宋大姑的男人也是商户,士农工商比工还低一等呢。
宋大姑也意识到什么,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咱家祖上可是望族,如今也有钱有才以后也是清贵门庭,可不是他们小门小户能比的。他们河间那一大家子,那个老虔婆别提多厉害,要是和他们做亲家,你擎等着丢人吧。”
第4章 调戏--此女大胆
且说聂家,秋月走后聂母兀自生气,觉得宋母不做人。
她懊恼道:“一直装着和善朴素,结果让个丫头穿金戴银的来打我们的脸。”
她真想赌气让男人也给闺女打两根金簪戴戴,可一想每个月被聂老婆子拿走的钱,家里哪里还有富余?她心里越发懊恼,不禁开始埋怨男人无能,不是他干活儿无能,而是他在对老家人的态度上,总是无能为力,任由他们作妖!
聂青禾把最后几针上好,她笑道:“娘你等着,我今天休息一下,明儿就去找活儿。我一定会赚最好看的首饰回来给你们戴,让你也当一个穿金戴银的富太太。”
看孩子这么懂事,聂母又不气了,这各人有各人的命,比起城门外那些拉纤的赶驴的做苦力的,她不知道轻松多少,干嘛非要去跟县老爷家比?
母女俩说几句话的功夫,聂青禾把鞋子上好,看日头还老高呢,她便跟聂母说一声要去给大哥送鞋子。
聂母心疼她,“过几天你哥还回来,不用你跑一趟。”
前几天妹妹生病他偷空跑回家看了两次,现在她好了,他就得过几天再回来。
聂青禾笑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给大哥做鞋子,我要早点送给他。”
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她就开始放开自我,不再约束自己的性格,不管追星还是当咸鱼,不管主动隐居还是做视频、直播,都是她想做而且主动去做的,再也没有人逼迫她。
既然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她就想主动接触了解家人。她爹娘不重男轻女,她哥哥不欺负妹妹,弟弟不恃宠而骄,姐妹也和睦,她真的满怀感恩。
聂母看她不累,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就随她去,反正只要不去找宋清远,干啥都行。
聂青禾背上自己的挎包,把布鞋装进去,又揣上自己的钱袋,里面有五六个钱。
她脚步轻快地出了门,上了大街,顺着东大街往西走。
其实金台城并不大,东西大街从东门到西门,南北大街不相交要略错开些。除了这两条主干道,另外还有两横两纵差不多也算贯通的道路,最长的地方也不过是四里路,所以出门都是步行。
她眼里瞧着繁华的光景,心里却琢磨着自己要干点啥。
这几天所见所闻以及今日的观察,加上原主的一些记忆,她对这座城市有了一个大体的概念。
金台城作为京师南边的门户,不但军事地位非常重要,而且地处大运河边上,也是非常重要的转运站。所以城墙外住了不少靠卖力气为生的脚夫和行脚商,而城内客栈商栈也多,车行马市多,集市菜市也有好几个,市民生活非常便利。
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是城内商业中心,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各种货物应有尽有,而十字大街那里则是最繁华的中心位置,人流如织,客流量非常大。
最大的悦来客栈、仙客来酒楼、柳记首饰楼、黄记胭脂水粉楼、绣衣楼等都在这一带。
这些铺子基本都是前铺后院的布局,前面三到五开间的铺面,后面是作坊和库房,还有伙计等人的住处。
柳记首饰和绣衣楼是这地区最大的铺子,前面铺子装潢金碧辉煌,后面的作坊院也是连绵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