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我吃完了。”
嘴里的甜还未散去,虞青蚨的声音大了些。
极高的女子引着他出了闹哄哄的正厅,走到后面的一个花厅,花厅里生了火盆,还有一烧水的铜壶。
女子拣着靠近火盆的地方让她坐下:“你刚来告状的时候进酒就告诉我有个会说官话的小姑娘。”
虞青蚨不安地动了动脚:“草民、草民阿父曾、曾给洛阳来的吴县令做过幕僚。”
极高的女子自然是在北方从小吃肉喝奶长大的卫蔷,她印象中安兴县上任县令是高叔盛选的,一做就是五年,洛阳来的吴县令只怕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是你阿父教了你官话?”
虞青蚨小心摇头:“草民的娘……是吴县令夫人的侍女。”
“难得在安兴找到一个会说官话的,我见猎心喜,多说了两句,另外在定远军治下不必自称草民,你小小年纪愿意为了找弟弟愿意进衙门,哪里是草?”
卫蔷倒了一碗热水放在了虞青蚨的手边。
虞青蚨低头看着自己被冻伤的手,差点哭了出来。
剩下的对证就简单多了,确定了钱七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拐走了虞铜钱,也方便查出来小孩儿是被卖去了什么地方。
说着说着到了用午食的时候,虞青蚨看见一个穿着青衣头上戴着银簪的女子将两份饭一并送了过来。
卫蔷将一份给了虞青蚨。
整个安兴县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午食用得也简单,木头做得圆碗里一半放了蒸好的米饭,另一半放了将汤炖到浓稠的芋魁和巴掌大的一块鸡肉。
用筷子挑两块芋魁还能看见与芋魁同煮的肉。
吓得虞青蚨差点将碗摔出去。
转头去看,只见那极高的女子捧着一个极大的碗,仿佛一个炖三四人菜的陶锅大小。
碗将卫蔷的脸都遮住了。
虞青蚨莫名想笑。
千辛万苦地忍住了。
扒了一口饭在嘴里,又吃了口鸡肉,虞青蚨愣了一下。
吃完饭又说了几句,少女觉得自己该走了。
“大人,请问……请问大概多久能有消息?”说完她又胆怯起来,“多、多谢大人费心了,是,是我无礼了……”
卫蔷却不觉得她无礼,想了想,说道:“你弟弟已经被卖了一年,若是往北卖,三两年间怎么也有消息,若是往南卖就要难一些了,待我们审完了钱七才能知晓。”
虞青蚨跪下想磕头,被卫蔷拦住了。
“我们还在查其他被钱七拐卖了的孩子,一个一个线索查下去,大概也会有些眉目。”
卫蔷摸了摸虞青蚨的头:“晚些时候可能还有事要问你,你在这再等会儿。我还有些公务……”
还有什么要问的?
虞青蚨缩在棉衣里汗都出来了。
一整个下午并没有人来问她什么了。
只是她的头发干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有个看着年纪与她相当的女孩儿来了:“快走,不然赶不上马车了!”
什、什么马车?
女孩儿看着单薄,力气却不小,拉着还迷糊的虞青蚨就上了马车,马车上坐着几个穿着青色棉衣的女子。
虞青蚨恍惚看见了一个女子头上的银簪,应该是中午来送饭的那个。
戴着银簪的女子手上拿着一本书卷,低头说道:“阿盈,元帅说今日未看完的文书可以拖到明日再看,今夜在营中过年,不必再看文书了。”
拉着虞青蚨上车的女孩儿笑:“既然元帅这么说了,李管事你也别再看县志了。”
“我看县志当玩乐,可并非看卷宗。”大秘书长李若灵宝又翻过了一页,抬起头说道:“虞小娘子的头发可干了?我这有一条洗净的发巾,可以包在头上。”
发巾?头发?虞青蚨惊觉这女子是跟自己说话,连忙抬手摸了一下头发:“回、回管事的话,头发已然干了,不必麻烦了。”
“果然说得极好的官话,你可识字?”李管事身侧坐着的女子问虞青蚨。
虞青蚨像一只入了猫窝的耗子,缩在车厢壁上连忙道:“阿娘教着我读了《诗三百》和《诗经》。”
好歹记得没有再自称是“草民”。
那女子笑了一声:“倒是清雅,想来也识了两千字在心了。”
李若灵宝又抬起头:“能识了这些,在现如今的荆州女子中也是杰出之辈,虞小娘子可愿在官衙中谋一职?”
裴盈笑盈盈地说道:“我觉得可以呀!虽然虞姑娘按年纪还该读书,可现如今安兴县的县学还未开,识了两千字正好学些实务,将来考官也容易些。”
李若灵宝点了点头,裴盈年纪虽小为虞青蚨打算得倒是周全,虞青蚨虽然没有学过经史,方言与官话倒是都流利,正和现在荆州的缺口,她出身贫寒又经弟弟被拐卖的大难,比那些不知何为吃苦的强多了,胆子小了些做文书反倒是相宜。裴盈才高心宽,元帅甚是看重,可秘书司上下也当她是妹妹偏爱,于私是好事,于大才之人却并无益处,让她带着这虞青蚨倒是一番历练。
虞青蚨已经吓傻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裴盈拉住了手。
“我虚岁十七,过了年就十八了,只是生日小,腊月十五,我阿娘才给我取名叫‘盈’,实岁我刚过十六半个月,你呢?”
虞青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