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脚下一顿,宋阙停在了她身边,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言梳朝他看了一眼,心内五味杂陈,她摇了摇头,但脚下落后半步。在宋阙跨出一步时她突然停下,目光朝他背后看去,果然,长发之下掩盖的,是两只相伴的夕雀,仅露出一半绣纹。
宋阙见她停下,甚至慢了自己一步,看向言梳的眼神透着担忧:“小梳,你不舒服吗?”
“你以前……”言梳眨了眨眼:“不是这么叫我的吧?”
宋阙一愣,嗯了声。
言梳问他:“为何现在这样叫我了?”
宋阙坦言:“神仙不是万能的,我以前下凡身上背着任务,所以事事克制,总想着来日方长。事实上,来日方长未必是我要的来日,如今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他想叫她小梳,便这样叫了。
他想跟在她身后,便跟了。
见言梳瞥开视线,不再看向他,也不再问关于他们之间过去的事,宋阙嘴角轻轻扬起,难得的心情好。
言梳肯问,说明她对过去并非不在意,那她当初离开山海时说的让过往都过去,其实也没过去。
宋阙想,只要她不是对他们之间的过去无所谓,不是将他视若无物,那他就还有机会。
言梳不愿意再回之前那个客栈去住,虽说小院里的石榴花和藤椅她很喜欢,但今早言梳离开时客栈掌柜的那一脸笑意摆明着是送走了麻烦,言梳也不想回去自讨没趣。
燕京能住人的客栈有许多,大多离久和客栈很近,从久和客栈周边展开,都是燕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繁华街巷,因为久和客栈失火,那附近官兵最多,一条街都被封了。
至于其他远离久和客栈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客栈,只是没有几个像样的,大多都是自家宅院改造,出门就能碰见主人家,不太方便。
思来想去,燕京也只有一处是言梳暂且可以落脚的了,等久和客栈失火一事风头过去再离开。
五鼓街有一座还不错的客栈,只因远离燕京的喧嚣地,所以平日里生意不算太好,客栈旁还有一间茶楼。茶楼很普通,三层高,雅间不多,一楼也无说书评戏,只偶尔有个眼盲的老人上去弹琵琶,挣点保命钱。
言梳牵着马走到客栈门前,阳光洒下,隔壁与客栈挨着的茶楼二层围栏边上端着一个金鸟笼,金鸟笼于阳光下折着光,晃了晃言梳的眼。
她抬眸看去,正见蓝冠白羽绶带鸟蹲在笼子里,似乎是与言梳对上视线,没怎么叫唤,长长的尾羽倒是摆了摆。
见到天音,言梳有些意外。
收到梁妄传来信件也不过才是几天前的事,不日上京,倒是比想象中要快许多,怕是他才让天音带出这封信,人就已经动身了。
见天音难得活泼,言梳瞥了一眼鸟笼轻轻眨了眨眼,鸟笼上了锁的门突然打开,蓝冠白羽绶带鸟展翅飞来,直朝客栈前的言梳扑过去。
“咦!天音!”
一道明亮的女声传来,紧接着身穿绿裙的女子从茶馆二楼探出半边身子,高高的马尾上银簪斜插,明眸皓齿,容貌温柔,表情却尤显得明丽动人。
引魂鸟盘旋于言梳的周围,最后落在了白马的头顶上。
言梳则与那歪歪斜斜,看样子随时能掉下来的女子视线直直相撞。
她记得这个姑娘。
梁妄曾带她去过一次山海小榭,叫秦鹿。
只是彼时小姑娘坐在停在小榭外桃花林中的马车上,她没见过言梳,言梳倒是透过小榭的窗扉,远远看见过她。
秦鹿愣了愣,缩回脑袋,言梳听见她小声对一人道:“王爷,我好像看见神仙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身穿篮袍的银发公子手执羽扇轻轻扇风,右手搭在围栏边,背对着言梳的方向侧身过来瞧了一眼。清风拂过,扬起他鬓角的发丝,羽扇上的雀羽微微晃动,像是被风刃割伤一般,飘下了两根细不可查的绒毛。
言梳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站定在身侧的宋阙,宋阙的目光已经没落在对方身上了。
梁妄收回了羽扇,篮袍下的指腹捏了捏衣摆,见坐在他对面满眼好奇往下看的秦鹿不安分地扭动着,瞥她一眼道:“坐好!”
秦鹿哦了声,乖巧坐好后又朝楼下探眼过去。
她低声问:“天音胆子真大,还敢骑在人家马上……王爷,我没看走眼吧,那人身上不像是灵气的东西,是仙气吧?”
梁妄沉了沉,起身道:“在这儿等我。”
“我也一起……”秦鹿话未说完,便被他的掌心按在头顶,揉了揉道:“老老实实坐着。”
他顿了顿,末了又说:“等会儿带你去吃八珍鸭。”
如此,秦鹿才扬起笑脸答应下来。
言梳入了客栈,只给自己要了一间房,让小二带着马去马厩,宋阙自然而然地要下了言梳旁边的那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言梳推开房门进去,转身又要将门关上时,宋阙还站在她房门口,嘴唇抿着直直望向她,似乎有话要说。
言梳只看了他一眼,扶在门框上的手停顿了片刻后又把门关上了。
坐回屋内,言梳回想起方才客栈门前的一阵风,心中无奈,刚才关门时宋阙看她的眼神,只让言梳觉得他莫名其妙。
羽扇上的绒毛仅掉了两根,很难被人发现,风过梁妄收回了羽扇,可见他发现了。
分明是宋阙先对人无礼,方才却在言梳这里显得更委屈。
古怪。
天音已经飞回去了,言梳也料到梁妄会来找她。
他很谨慎,只站在门外,手中铜钱牵着红线落地,于客房周边设了个简单的阵法不叫旁人打扰,站直了身子单手背在身后道:“书仙。”
隔着一道门窗,言梳单手撑着额头,右手端着茶杯晃着嗯了声,梁妄便自行将他来燕京的事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