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花有意
丫鬟故意在窗外放重了脚步,又走得快,听起来有些匆忙,通报的时候却还保持一贯的优雅从容,大声道:“橙阳公主进来了。”
申屠锐眉头紧紧一皱,显得不胜其烦,他起身没去迎接,反而拿起药坐到斓丹的床褥边。斓丹的卧室不大,又烧着地龙,所以撤去床榻,只在地板上铺了厚厚几床褥子睡在上面。申屠锐盘膝坐着,半抱起斓丹轻松地托在臂弯里,喂她喝药。
斓橙昂首径直冲到内室来,看见这场面,神色不由得一愣,站在暖炉边没再靠近。
“哎!把披风脱了再过来,这才好一些,小心寒气凉着她。”申屠锐还不怕肉麻地用拿着药碗的手臂搪了搪虚无的寒冷,爱护怜惜的姿态做得认真又浮夸。斓丹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摸不透他为什么要故意当着斓橙的面这样做,生怕斓橙不恨她?
斓橙嘴角一挑,哼了一声,蛮横地坐下来,精美的白狐轻裘披风铺散开来,倒也有几分英气飒爽。“好,我就坐这儿,省得凉着你的心肝宝贝!”她眼睛一翻,阴阳怪气地说。
申屠锐也不理她,给斓丹喂完药,扔下药碗才淡淡地开了口:“大冷的天,你跑我这儿来干吗?”
斓橙抱着臂,嫌弃地打量四周,“看看你这鬼地方,伺候的人也少。皇帝哥哥、太后娘娘都说了多少遍,让你搬到像样点儿的府邸去,你就是不听!怎么着,这里是埋着金山银山,还是葬着心爱佳人,让你这么舍不得走?”说到心爱佳人,还狠剜斓丹一眼。
斓丹把她的话在心里转了转,申屠锐果然是个能把假话说得比真话还诚恳的骗子!不是说申屠铖猜忌他,故意让他住在陋宅里羞辱他吗?原来是他自己挑的!
申屠锐没什么聊天的兴致,抱着斓丹不放下,轻抚着她披散的长发,眼神也落在她的脸上。
斓丹心里直发腻,从生病到现在,她还没洗过头呢,摸上去什么感觉啊?
“住惯了,何必搬来搬去,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他略有些应付地答道,明显想赶紧打发斓橙走,斓橙也知道,显得有些尴尬。
“也……也是。”斓橙勉强笑了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等你成了婚,那时候再搬也省事。”
“成婚?”申屠锐这才抬眼看了看她,略有讽意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成婚了?”
“皇帝哥哥说的,”斓橙觑着他的脸色道,“他都有好几宫妃嫔了,你还是孤家寡人。”
申屠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事应该太后做主吧,她怎么说?”
斓橙像被戳破的孔明灯,一下子瘪坠下去,有些忿忿地噘起嘴,“太后说你现在没心思成亲,被狐狸精迷得魂儿都没了。谁嫁给了你也是倒霉!”
申屠锐这才真正开怀地笑起来,“不愧是我娘,母子连心。”
斓橙脸色一变,恨恨起身,扔下一句:“我不怕倒霉!”便抽泣着跑了出去。
房间里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斓丹才漠然问:“黏不黏?”
申屠锐这才拿开手,肯定地说:“有点儿。”
斓丹借了些他的力坐直身子,说:“出去,叫人给我沐浴。”
申屠锐嘴角突然坏坏一挑,眉眼也因为带了些邪气显得更加妖艳,“还叫什么人啊,燕王殿下亲自给你洗。”
斓丹听了有些火,左手无心一抡,竟然打到他的肩头,她惊讶地“咦”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左手,使劲抓握了几下,觉得比之前灵活有力了。
申屠锐佯装疼痛地动了动肩头,“疼着呢,看来好多了。应该是一发热,把经脉烧活络了。”他撑着地板,笑着看她,有些无赖地说:“笑一个,看脸好点儿没?”
斓丹本能地动嘴角,还是不很如意,一时回过神来——申屠锐又逗她,又气又恼,恨恨地转过身背对他。
申屠锐朗声笑着起身,“我这就去给公主殿下传人进来伺候啊。”
斓丹拧着身子也不理他,听他一路笑着出去。她和申屠锐……相处的方式真的很古怪。明明应是仇人,却也有恩,若说有恩也太牵强了,只是有利可图。可是她对他恨不起来,明知他有很多隐瞒,明知他也是毒蝎心肠,却没办法疾言厉色。只要稍微一放松,他就会像一个让她无奈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