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斓丹自嘲地一笑,她落得如此下场,就是因为她看不清别人,却被别人看透。她这样的人,不该有朋友,不该再让人进到可以伤害她的范围。
洗过澡又吃了饭,人精神了不少。斓丹在屋里缓缓踱步,没想到因祸得福,一场病下来,左手左脚很见起色,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总算不用狼狈地一瘸一拐着走路。
申屠锐进门来,丫鬟也不通禀。也是,这是他的家,他来去何须告知她,她又不是这家里有地位、受待见的人。
斓丹走到镜前坐下,自顾自地梳理头发。她自小就有习惯,晾头发的时候时不时地梳几下,干得快,也更顺滑。
申屠锐走过来,坐到她身后,抢她手里的梳子。斓丹不服气故意捏紧不给他,哪敌得过他的力气,还是轻松被他夺去。
他替她继续梳,很轻柔很小心,还爱惜地托起发梢,不愿意它们披散在地上。“我一直就喜欢你的头发,就算在宫里都极少有这么好的。”他梳得高兴,无心地说。
一直……
斓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美丽绝伦的新脸,太娇艳了。每次看,她都觉得很不真实,都会忍不住摸一摸,生怕只是一张脆弱的画皮,随时都会掉落,变回平凡的丹阳。
一直……指多久?
她在镜中也看见了他,他换了家常的软袍,没系腰带,坐下时袍子堆了褶,却越发显出宽肩细腰的俊挺身材来。说她头发好,他的也不差,乌黑丰足,盘出的髻饱满好看,戴个小小的玉簪就赏心悦目。他像是突然破茧的凤蝶,一下子变得光彩夺目,之前蒙在他身上那层灰蒙蒙的纱,瞬间被揭去。不知道过去他是不是刻意掩饰,让申屠铖风采独占?
“你以前就觉得我头发好看?”她抓住他的话柄,咄咄逼人地问。
申屠锐的手顿了顿,随即一笑,又熟练地继续,仿佛已经给她梳过一百年的头发。“嗯。”他大方承认,“漂亮的姑娘走过来,大家当然看她的脸,不那么漂亮的……就只能看看她的头发,脖子,手什么的。”
斓丹沉默,他说得很对。
她从镜子中挪开眼光,既不想看见他,也不想看见自己。
“既然你答应了,”申屠锐放下木梳,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就把这个吃了。”他倒出一颗小小的红丸,接着说道:“它的名字我还没想好,要不就叫玉容丸吧,功效差不多,一个月一粒,能让肌肤莹润,眼眸流光。一旦停药,三天之内便容颜枯槁、头发花白,总之就是瞬间老得不成样子,然后死去。”
斓丹面无表情,伸手捏起,张嘴就咽了下去。
申屠锐一滞,苦笑着打趣道:“你倒真爽快。”
斓丹无声冷笑,只要她把债讨清,活都不想活了,还在乎是不是受制于他?
“这也是葛大神医的杰作吧?他还是这么讨厌我。”斓丹又咽了口唾沫,“药配得这么难吃!”
申屠锐又被她逗笑了,“你还敢嫌弃他?天下第一名医,知不知道我为了请动他费了多少精神?”
“第一名医?”斓丹不服气道,“我到现在还面瘫,手脚不听使唤呢!医术能好到哪儿去?”
申屠锐大笑,伸臂搂住她,把她圈在怀里,“不愧是丹阳!我这就把你的话告诉葛春,估计下次的玉容丸更要苦上几分了。”
斓丹耸了耸肩想甩开他,他搂得紧,她便没再动。
平凡的、只有头发好看的丹阳……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搂着了。
明知这个怀抱是来自申屠锐,她还是好喜欢;明知他不是真心的,她也贪恋这被笼罩住的安全感。
与虎谋皮,她的心里盘旋着这个词,可是……不管是萧斓丹,还是浮朱,今生哪还能得到一个真心实意的温暖怀抱?
从丧钟响起那刻,到断头台,再到乱葬岗……她都太冷了,太需要一个能容她暂安的怀抱,无论这个怀抱有多么虚情假意。
她心里的那场永不停歇的风雪,稍稍被阻隔,她想喘口气,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