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丹和申屠锐不约而同地呛了一下。斓丹满脸通红,申屠锐好歹脸皮厚,佯作无事,表情还是很不自然。
“那……这缕白发……”申屠锐叹气道。
“好治。”葛春不以为意,打开自己的包袱,在里面翻腾,斓丹和申屠锐都好奇地看。只见他拿出一把小剪刀,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已经手脚极其麻利地揪过斓丹那缕头发,咔嚓一剪子,贴根剪断。
斓丹被他扯得头皮生疼,捂着头“哎呦”地叫。
申屠锐哭笑不得,只得呆呆地说:“果然很好治。”
葛春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我费劲心力新制的十粒,再也没有了!要是这十粒还不能补回元气,那就让她死吧。”他站起身准备走,突然想起来,很不满意地瞪了申屠锐一眼,“以后人不是到了最后一口气,不要找我!”
申屠锐被他训得讪讪的,跟着起身,“神医,葛老,老葛——别急着走,喝一杯再说,我有好酒。”
斓丹任由他们离去,只低头看地上被葛春剪下的白发,原来……药里没毒,申屠锐那么说,只是为了控制她吧?
申屠锐一走就是十天。
斓丹虽然没有刻意去问,丫鬟们也像闲聊一样告诉她,“王爷出门去了。”斓丹知道,燕王府的丫鬟是不会闲聊的,她们告诉她的,就是申屠锐要告诉她的。
他们已经到了要靠丫鬟传话的地步了?
斓丹也反思过,她和申屠锐那群人最大的差别,就是心里存不住话,尤其是对亲近的人。她看破了申屠锐,就非要说出来,其实等于自己先吃了三分亏,至少让申屠锐对她有了戒备,把她更远地排除在他那些秘密之外。以前他并不介意她知道那些事情,甚至他的想法,现在竟然连出门做什么都不和她说一声了。
院子里传来少女悦耳的笑声,斓丹忍不住走到门口去看,她明白自己应该高傲矜持一些,但是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一待就是十天,寂寞感让她根本无法抗拒些微的热闹。
紫孚的两个宫女在厢房前摘凤仙花,那些花是早前紫孚让花匠种的,申屠锐还没出门的时候就开了。这些颜色热烈又有些俗气的花,和申屠锐布置的院子风格极为不符,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对紫孚的容忍,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斓凰了,这些花就像紫孚一样悄无声息地在燕王府、在申屠锐的心里落了根。
两个宫女看见斓丹,笑着问好,她们倒是和刚来时一样,假惺惺得那么明显。
“浮朱姑娘,侧妃已经吩咐了,今天宫里的夏节赐宴,您也要一同去呢。”一个宫女说。
斓丹垂下眼,微微一笑,这姑娘话里的机锋她听明白了——侧妃的吩咐,现在紫孚对她,已经可以用吩咐了。
因为申屠锐不在,紫孚的侧妃封赏仪式对斓丹来说,毫无影响。紫孚盛装入宫,又盛装回来,仅此而已。要不是这小宫女刻意提起,斓丹都不曾留心。
“我们也帮你染指甲吧。”宫女笑着向她举了举装凤仙花的小篮。
“不必了。”斓丹挑起嘴角,她们要说的都说了,这句不过是虚话。两个宫女果然没再坚持,说笑着回房去了。
还是燕王府的丫鬟们来给她梳头打扮,一切就绪准备进宫的时候,申屠锐回来了。
他来得突然,和他离去时一样。他也梳洗穿戴妥当,身上没有半缕尘沙,要不是晒黑了些,根本看不出是远行归来。
他含笑进来的时候,丫鬟们都垂首退下。他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亲密地坐到她身边,双手抓着她的胳膊细细地端详她。
斓丹没准备好就这样突然的见面,心里莫名酸楚,眼睛一阵一阵的刺痛,她怕自己会真的哭出来,只得回避着他的视线。
申屠锐看她那缕被剪断的头发,再长出来的幸而是乌黑的柔丝,还很短,为了遮住这些乱发,丫鬟很用心地在她鬓边编了条细细的辫子,在短发处簪了朵小小的绢珠山茶。粉粉的花朵衬得她的脸庞也娇艳细嫩,她的美本有些过于魅丽,有了这一点点的粉,竟然少女气十足。
但是他说:“丑。”
“你当然看我丑了!”斓丹眼睛一润,委屈和幽怨先于理智和其他情绪冒出来,抱怨的话也脱口而出了。
申屠锐无奈地笑了,抱住她,“再丑,我也要。”
他搂紧她,“别再胡思乱想,更别胡说八道!”他轻声训斥,“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是我的。别说送人,抢都不能给!”
斓丹长久长久的沉默,因为很动心,太动心了,以致就要相信。
“你别再气我,听到没有?”他拉了拉她的发梢,像是在惩罚她一样,“这次我用了十天才缓过来,你要再那样,说不定我就忍不住揍你一顿,打残废了怎么办?”
他说得一本正经。
“嗯……”她答得哽咽难言。
她终于知道斓凰引她去花架处听他们的对话这招有多狠了,她现在后悔听了那些话!
如果没听到申屠锐用同样恳切的语气对斓凰说,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保她母女平安,此刻听他说这些话,会多幸福多甜蜜?
可现在,她已经不敢相信这些话了。
正如申屠锐刚才从门口走进来,身上好像带着阳光,他看着她笑的时候,她好像又看见春风十里中万千红粉次第开放。
或许这种率真炽烈的明朗,是他最高明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