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黑天鹅

第2节(2 / 2)

孩子两个月了,怎么就没长呢?

眼里酸涩的疼,使劲眨了眨,等出门口的时候已然看不出一点儿来,墙外有翻译有警察,一点不忌讳的监视着,“她应该会考虑的,我跟我太太感情非常好,她非常听我的话,希望你们能妥善开导。”

讲完人就走了,他服软了,出来了。

之后,黄梅如态度软化,似乎也被打动了,美国人许诺诱人,只要留下来搞科研,洋房一套,工作薪酬都是业界最高的,待遇从优。

再加上黄梅如孕吐,人也见虚弱,黄梅如便彻底服软了。

出来后,兢兢业业出入实验室,一宿一宿的做实验,记录各种数据信息,还有各种实验室仪器草图,似乎是真的为美国人卖了命。

晚上回家,她脱下来鞋子,坐在一边,张建国把她的鞋跟拿下来,叩开,取出来里面的纸条。

“这个一定不能丢,我们要带回去。”黄梅如眼睛酸涩的疼,下意识要揉眼睛,却看自己十个指尖都是烟熏的黄。

扯了扯嘴角,张建国也沉默着看着她,站起来,抹了一把脸,匆匆把纸条上的数据抄写下来,他跟黄梅如独创了一套代码,专门用来记录数据,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没有直接证据说明。

黄梅如每日里泡在实验室里面,接触各种化学品,做实验产生各种有害物质与挥发性物质,防护体系与实验环境根本不能配套,对孕妇根本没有一点好处。

可是她得做,顾不上孩子了,她时间太紧张了,她争取到了陪导师去英国讲学的机会,在此之前,她要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她的实验数据还有一些东西,回国后,都是有大用的。

她现在多干一点,回国后就能节省几十倍的人力物力,就能缩短我们跟欧美之间的一点差距。

你讲她不是一个好妈妈,她沉默。

站在流水前,她一遍一遍的洗手,手指泛黄又带着永远洗不掉的味道,因为长时间腐蚀,所以一层层的起皮蜕皮,你看她的手,你知道,她是个好科学家。

第4章 什么是祖国

很快,黄梅如跟随导师前往英国,张建国申请一同前往,出行的时候,两个人要进行安全检查。

张建国拎着皮箱,里面全是换洗衣物,他看到人便极为热络的笑了笑,他这个人呢,怎么说呢,他能屈能伸。

这人傲在心里头,你看他点头哈腰,跟美国人好商好量的样子,黄梅如只双手插着口袋,跟在他的后面,见他如此,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手指头在口袋里面下意识的捻了捻,刺疼。

她怀孕了,依然是高跟鞋,进出实验室从来没有换过平底下,箱子里面所有东西被打开,一点点检索,就连箱子皮都要来回推敲。

看到那一座兔儿爷被拿出来,她抽出手来捂着肚子,鞋跟凌乱的原地走了几步,然后靠着张建国,意思是时间太长了,有点累。

张建国马上跟检查的人求情,“可以快一点吗,我太太身体不是很舒服,她孕期比较难过。”

几次催促,终究过了,那一座兔儿爷便随手放下来了,在箱子一角凌乱的放着。

兔儿爷上面有红色的小肚兜,看着就喜庆可爱的很。

黄梅如的鞋跟粗高,看着就体面时尚。

兔儿爷的小肚兜里面,藏着一个元器件,黄梅如的鞋跟里面,全部是设计图纸跟数据记录。

两个人拎着箱子走的时候,不缓不慢,却一次不曾回过头。

黄梅如想,回国时永远不需要理由的,也许不回国才需要理由,国既不国,家何能存!

同日,1949年12月6日,国成立办理留学生回国事物委员会,专门办理海外知识分子回国事宜,设置调查组、招待组和工作分配组等职能部门,着力解决留学生问题。

1949年12月18日,总理通过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热情地向海外知识分子发出“祖国需要你们”的号召,表达对海外人才的渴望和尊重,邀请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海外知识分子回国参与建设。

当晚,张建国与黄梅如秘密离英,火速前往东欧,入捷克。

国内同时相继成立办委会,在全国各大城市设立归国留学生招待所,负责招待回国后的留学生和知识分子,并开始补助留学生回国费用。

给全世界海外留学生跟别发出中英双版信件:欢迎你及所有中国留学生回到自己的祖国,参加建设工作,为人民服务。你们可由任何地方进入国境,不需要出入证。

留学生回国到底是有多困难呢?

才要祖国一步一步的把人从海外接应回来。

黄梅如气色差劲到可以,脸色已经是泛黄的蜡色了,她跟张建国从美国到英国,然后从英国开始大逃亡入捷克,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没有人放行。

我们的祖国,襁褓中的祖国,被封锁的死死的,政治经济上的种种,没有邦交国家,在欧美没有任何友善的对待。

她已经在捷克停留了三个月了,两人身上的钱也都用光了,她的那件漂亮颜色的大衣,也换成了面包。

张建国拿着一摞子信件,他每天都要写很多书信,期盼着有一封回信帮一下他们。

捷克当局,并不放人。

他们接受了严格的盘查与问询。

出去就抹了一把脸,他站在那里,自己都在怀疑,写这么多信,有用吗?

黄梅如看着他抱着面包回来,“哪里来的钱呢?”

张建国笑了笑,抬起来手腕,“幸亏我的手表还值得几个钱。”

黄梅如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他的手表是张建国父亲送的,当年出国的送别礼物,因为做地质工作,在底下是看不到日头的,被埋进去了,时间怎么过的都不清楚。

所以送他一块手表,希望他能知道时间,希望他即使被埋在土里面去了,也要顽强的活着。

“你说,会有人来帮我们吗?那么多的留学生,能顾得上我们吗?我们没有入境签证,随时会被移送驱逐。”

张建国看着她,忍不住开口,有些时候,会感受到绝望,一些绝望,就是从最后一块手表开始的,三天后,他们连面包都没有了。

最对不起的,他觉得就是孩子,黄梅如吸了吸鼻子,她这个人就是特别坚强特别刚的那种,她不知道会不会来,这边消息很闭塞,把面包压扁,然后一口一口的塞到嘴巴里面,瘦的长条一样的腮帮子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