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人,人之常情,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心甘情愿让步,但李烬又是谁?
他是披着李缙皮囊、伪装着李缙温柔表象、实际上却阴狠的男人。
仔细想来,她对李烬,很复杂。
有感激,是李烬,让她误以为被李缙深宠,叫她这一年,如梦似幻;有恐惧,他擅长伪装,但在她眼里,本性算暴露无遗;有无奈,她为李烬,把其他人推入深渊;也有埋怨,他揭开假象,暴露真实,她无法自欺欺人。
这一年的付出,情与欲。望,绕指柔的意,都是错的,和李烬再待在一起,会加深这种可笑的错误。
就算是为了李缙……
司以云盯着火光,隐约中,仿佛再见那白衣少年,他面容俊雅,如画中走来,轻轻把玉笛放在唇边。
下一瞬,她仿若听到笛声。
她没有提起过教坊司的日子,甚至连在脑海里转过都极少,因为那种日子,并不值得回味。
但每次只要回忆起教坊司,几乎和笛声有关。
刻入骨髓,念念不忘。
随着火苗跳动,她有些失神,黄鹂担心她还有不舍,拉着喜鹊跪坐下,转移她的注意,说:“主子若有什么疑惑,便直问吧。”
司以云抬眼看这对姐妹,她问:“你们一早就知道,这个人不是本来的齐王世子李缙?”
喜鹊要开口说什么,黄鹂按住她,要是这件事由喜鹊来说,她这个话痨没完没了,又没有重点。
因此,她点头:“这件事,奴婢长话短说。”
“其实,我们是世子爷亲手培养的暗卫,除了世子爷,几乎无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司以云盯着她们:“你们是世子爷的暗卫,”她有些无措,“我把你们当奴才,是我的疏忽,委屈你们。”
她又想到:“你们本来叫什么名,快改回来吧。”
黄鹂说:“并非如此,我们是来尽忠的,主子别纠结,名字只是称呼,自从世子爷过世后,我们就没有家了……”
黄鹂和喜鹊的神情都有点暗淡。
她们还是习惯称李缙为世子爷,只因原来的李缙,还是世子时,就去世了。
再次听到李缙去世的消息,司以云已经没有惊讶,只是,心里像被针扎一下,细细密密的,有些疼。
她要去接受这个事实。
眨眨眼,收起眼角的湿意,她的声音在屋子里显得有点低:“那你们知道李缙为何,逝世吗?”
黄鹂摇头。
当时,她们与其他九个兄弟姐妹,被世子爷指派到某处执行任务,但是喜鹊生病,黄鹂照顾她,延后到达,没想到就此逃过一劫,因为其余九人全死了。
喜鹊还着急回去禀报世子爷,黄鹂比较冷静,先观望,这才发现,世子爷虽然表面没变,性格没变,但在暗卫这件事上,性情大变。
原来的李缙,对暗卫们如对手足。
那之后的李缙,手下的暗卫换一批,他只是利用暗卫的价值,残忍又可怖。
喜鹊只当李缙不信任她们,很是伤心,黄鹂却敏锐发觉,李缙已经不是本来的李缙。
“我们承过世子爷的恩情,必定要调查清楚这件事,”黄鹂说,“可是,在外流浪好几年,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都快放弃,直到发现主子。”
司以云:“我?”
喜鹊这时候憋不住了,插话:“主子是从教坊司出来的,当时我和黄鹂,就觉得主子当也是世子爷的受恩人。”
司以云疑惑:“为什么?”
黄鹂说:“因为教坊司。”
司以云的眼珠中,画面一下倒退,在她脑海里,从她站在长廊望向江面的视角,缓慢的挪动,直到角度扭转。
从那艘舟舫上,李缙的视野里,一个小姑娘趴在雕栏上,她身着金色纱衣,凤眸微敛江天一色,妩媚动人。
可是,他眼中清澈,半分没有寻常男人因见到尤。物而迸发的奸邪。
他轻笑一声,墨染的眼中波光潋滟,拿起笛子,横放在唇下。
喜鹊曾不解:“世子爷,外头风大,您身子受不起,为何总还站在舟舫上吹笛?”
李缙掩唇咳嗽,他温柔地笑着,遥遥指着对面的教坊司。
倏地一下,画面倒回,喜鹊在讲述:“那时候,世子爷回奴婢,他说,日子苦长,若笛声能给予任何人一点慰藉,那便足够。”
“你瞧,教坊司的姑娘,也喜欢笛声。”
曾是惊鸿照影来。
在司以云见他时,他亦能看到她。
这一刻,司以云喉头哽咽,泪水再禁不住,一滴一滴地奔流直下,一种迟到的痛,裹挟遗憾,几乎将她压倒。
她弓着身子,承受这种剧烈的情绪。
她以为自己微不足道,李缙怎么可能注意到她呢?
现在才知道,她并非自作多情,白衣少年有着世间绝无仅有的慈悲,那曲笛声,为碌碌苍生而奏,也为她鸣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