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手上的东西,递到司以云面前,说:“这几天忙,上回的笛子总算做好了。”
司以云越过竹削的笛子,一眼落在李烬手上深深浅浅的伤口,她抬眼,张口想说什么,却蓦地看到他歪着头,充满少年气的模样。
她心里起伏不定。
要记住,他是李烬,根本不是李缙,司以云一边想,却一边,向他伸出手。
她将那笛子拿在手上,端详着它,李烬所削笛子,甚至不逊色做笛子的工匠。
他实在聪明得紧。
只听李烬轻笑一声:“想学笛?我可以教你。”
“太子爷当以公务为重,妾身不敢劳烦。”
司以云把笛子放在桌上,转过身的时候,没留意李烬倏然暗下的眼,她拧干帕子,走到他身边,说:“手。”
李烬眼底又是一动,他把笑意掩藏得妥妥的,只是伸出一只手,道:“不是什么大伤。”
只看,白皙的手上大大小小刀痕无数,前几天刚好的伤口,还没掉痂,如今又添上新伤,如同把一块上好的玉,来来回回丢到石头里糟蹋,让它遍布刮痕。
着实可惜。
司以云仔仔细细擦掉溢出的血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妾身认为,太子爷削个笛子,不至于把手伤成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疼,她眼前的手指蜷了蜷,半晌,头上传来低低的声音:“削笛时,总是想别的,就这样了。”
司以云从床头拿出膏药,抹在他手上,一声轻轻叹息:“太子爷以前不碰笛子的,现在怎么碰了?”
李烬以前,确实是不碰笛子的,司以云还记得,在她第一次提到笛子时,他外露的不虞之色。
到如今,他却拿着笛子,学逝去的兄长,吹一样的曲调。
司以云想,自欺欺人,其实挺没意思的,更没意思的,是她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把他套进影子里。
静默了片刻,在她处理完他的两只手,又缠上绷带时,李烬忽然说:“我以前到现在,都碰笛子。”
在司以云僵住时,他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慢悠悠地说:“并不是,现在才碰。”
司以云有点懂他想做什么。
脑海里只一瞬,就定住念头,她眼中没有半分波动,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开口的时候,说的是寻常的话,却也残忍:“那太子爷本是心慈之人,怎么会草菅人命。”
心慈?李烬面上不显,胸腔像打翻所有味料,融合成又酸又苦的滋味,直冲他咽喉。
是,李缙是心慈之人。
李烬咽了咽喉咙,半笑着说:“我又何时草菅人命,叫你训我。”
司以云回身,把沾血的帕子丢到金盆子中,随意地搓洗着,看那血液晕开。
她说:“有个宫女,差点掉到湖里,据说今日她好像说我狐狸精?哦,再往前数,还有人因为说了我一句什么,被割舌头……”
话没说完,她身后,拥上宽阔的怀抱。
男人的气息有点凉,带着一股冷香,他说:“你就笃定是我做的?”
司以云没有挣扎,只是再拿出一张干净的巾帕,仔细擦着手,她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啊,心慈之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太子爷慈悲为怀,怎么会草菅人命?”
话音刚落,李烬拥她更紧。
他尝试着把她转过来,一边亲吻她耳后,说:“你说心慈,那就是心慈。”
司以云的手按在男人胸膛,横隔两人之间,她掌心能明显感觉“咚咚”的心跳,强健有力,却掩饰不住,比平时要快。
他或许在怕。
她恍惚地想,原来,他也是会怕的。
正这时,李烬咬她下颌,含糊地问:“你说好吗?”
他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盖去重重心思,向来薄而漂亮的唇,左右也有些下压,这样的好容颜,好像在诉说着苦衷、无奈,还有委屈。
对草菅人命的说法,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他李缙,是一张白纸一样的纯良,所以他无辜。
司以云感觉着颚处的一处温暖,她推拒的手一动,抬起来,勾在他脖颈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她承认,他受委屈了。
司以云这般妥协,叫李烬一阵欢喜。
揽着美人步入帐中,李烬轻声说:“那个落水的宫女,明日,我让总管瞧瞧她有没有大碍。”
司以云注意力不在宫女上,她心是七上八下,人,亦是七上八下。
在李烬露出强制掌控的苗头,她会轻喘着摇头,李烬想收回时,她又不依。
两人倒是难得的毫无芥蒂,且酣畅淋漓地闹一把。
事毕,早已夜深。
李烬盯着她熟睡的侧颜,他勾着她的头发,忽而也将自己的头发勾过来,在司以云不留意时,将这两缕头发打成结。
可因两人头发滑顺,这个结,在他放手时,就自己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