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有你的顾虑,毕竟做决定的人是你;胜败责任也全都扛在你肩上。」娜仁其木格正打算替她添茶,碰巧她伸手取杯,两人的手登时碰在一块儿。
聿珏于是望见她仍缺一角的银手鐲;她朱唇浅勾,提起茶壶来添。聿珏缩回手来,轻道:「你这手环,不如找工匠来把它修好了吧?一直缺着也不是个办法。」
娜仁其木格缩回手,给聿珏这一碰,竟是莫名感到心底悸动。「我……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毕竟这是它救过你一回的证明。」
「可没有人老是戴着一只坏掉的手环的。」聿珏相劝,但她打定主意左耳进、右耳出。
「你不知道这东西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再说,湘君姑娘也还是带着她爹送她的断簪不是么?」娜仁其木格灵机一动,直接搬出湘君来堵她,此招果然奏效!「不然这样,只要你得胜了,咱们再来把这手环给修妥,你觉得如何?」
聿珏不禁哑然失笑,「这跟我得胜与否有何关联?」
「就是个赌约嘍!你与……」湘君姑娘都能赌了;娜仁其木格差一点脱口而出,随即想到聿珏跟湘君乃是情人间的约,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
「你怎地也跟我赌?况且这跟修补手环一点关係也没有……你脸红了?」聿珏讶异的挑起眉来,「怎么不说话?娜仁其木格?」
「反正就是个乐趣!哪,就这么说定了!」她亲暱的拍了拍聿珏肩头,捧着药碗转身离去。
聿珏瞪大眼,眼巴巴瞧着她溜走,「什么说定了?」她摇头苦笑,决定先把手头工作处理妥当再说。
*
就在褚千虹发兵不久,薛崇韜那头也传来捷报,谷仲良夫妇领着家丁、僕役自长安迁往兰州,成功逃出聿琤的掌控。
而聿珏与任勋襄达成秘议,暗中调动兵马聚集至兰州;与之同时,聂琰与梁寅在洛南县的争夺,在傅迎春将造好的新一批绞盘弩送达之后,战局很快就有了转变;褚千虹领兵抵达还不及三日,辉烈营便在士气大振以及有强劲武器的奥援下,一扫先前的僵持态势;神武营只能狼狈退回洛阳,聂武甚至于撤退断后时不幸战死。
聿璋与聂琰于洛阳城内相会,才一见面,连话都还没说上,聂琰便已单膝跪地,聿璋不由心惊,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大将军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聂某没能完成王爷托付,不仅损兵折将,连洛南县都丢了……」
何时能见到一向心高气傲的聂琰给人下跪?而且还是这么失魂落魄的口吻。聿璋见他不愿起身,是也跟着蹲下身来。「真要说不是,本王也有责任……若是本王没与将军闹不和,让神武营大军悉数听令于将军,本王也不会中计,而梁寅那廝更不会如此嚣张!」
聂祥、聂平以及眾将环列在侧,看着师徒二人言归于好。聿璋才听闻聂武为护大军断后,不幸殞命,又是哭得伤心。
「多亏武儿,咱们还能够保全八成兵力;如今换咱们守城,洛阳城与京城相比同样易守难攻,梁寅善守而不善攻,只要王爷与我同心协力,此战是胜是败,还很难说!」
「我等也与父亲一样会助王爷夺下此胜!」聂祥、聂平慷慨激昂的道,一时之间士气高涨,就连身边的亲卫都大受鼓舞。
聿璋与聂琰紧紧交握,眼色之间尽是志在必得。「将军说的对!本王还没有输!」
辉烈营与褚千虹的兵马于是将洛阳城团团围住,聿璋至此下令封城,连运河也封锁了,将士、百姓严格限制进出;时节入冬,梁寅在傅迎春的计策与兵器助威之下,不时偷袭侵扰,神武营在潼关与洛南接连吃了败仗之后少了些将士,反观辉烈营有新血助阵,两方士气差距于是更加悬殊。
而为了早些结束此役,傅迎春在聿琤的授命之下言定三月内必定要拿下洛阳;就在迎春苦思破城之道时,担心聿琤亲手弒弟引来非议,甚至使皇帝不悦的裴少懿,暗中遣了在说服谷燁卿一事中立下大功的薛崇韜为说客,在两军壁垒分明的对峙下,准备不计代价的将她送进洛阳城。
裴少懿的目的很是清楚,就是要薛崇韜说服聿璋投降,尽早结束此战。
明白此行肯定要与魏王相见,薛崇韜于是透过褚千虹与聿珏取得联系,并告知此事;聿珏特意捎来信笺,要她代为传话。身肩重任的她慷慨成行,执行这回堪称九死一生的任务。
时节迈入大雪,洛阳天寒地冻的,加上战局吃紧,大街上甚为冷清,就连商家也少了做生意的兴致,大街上到处都是巡视的士卒;薛崇韜望之不禁甚为感叹,百姓因皇子间兴战而民不聊生,别说安居乐业,连温饱或将成了问题。
魏王府戒备异常森严,薛崇韜买通门卫,带着由裴少懿假冒聿琤笔跡的諭旨,终于与大伤初癒的聿璋见上一面。
许是因为失去姬妾,又加上战局对己甚为不利,鏖战多月的聿璋疲倦憔悴,两眼间夹着血丝;薛崇韜见到他时大感惊讶,只因此时的聿璋不復当年的意气风发,反而像是一夕苍老了好几岁。
「你说你奉太子的命令而来?」
「是,王爷,下官带来太子亲笔手諭。」薛崇韜环顾着身边手持刀剑的将士,努力抑制住颤抖,呈上假冒的信笺。
聿璋冷哼一声,草草读罢后重新睨向薛崇韜,「只要我降了,她愿意饶我儿子一命?」他唯一从整封看似颐指气使的语调中捡拾到的重点,就只有这个。
「王爷,您能与太子殿下相持数月,又在傅学士的箭下逃过一劫,实乃真英雄;然而在几番中计、消耗之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假若兰州的谷将军愿意倾巢而出,您焉能有胜算可言?还请您务必以大局为重……」
聿璋忽地笑了,薛崇韜于是噤声,而他越笑越欢快,最后甚至愤而一把撕毁那封假冒的信来。「不必说了!皇甫聿琤那人有多阴狠狡诈,本王心底一清二楚!以我儿子劝我投降,谁知道她能否说话算话?」他向她踱近,瞇起眼来,「说来……我曾听白丽提起过你,称讚你是个正直良善、心思机敏之人,怎能甘愿为太子所用,做她身边的走狗?」
薛崇韜并不理会他的挑衅,不过对于白丽能在他面前提及自己倒觉有些意外;她于是灵机一动,当着他的面感叹道:「原来舒娘子曾向王爷提起过下官……当时舒娘子仍在云暘公主身边,下官虽不知舒娘子真正身分,到底曾透过她与公主殿下有过一面之缘……说来舒娘子对下官,实有过知遇之恩。」
「太子莫不是知道这层关係,才派你来做说客?」
「下官从未与太子坦白自己与舒娘子、云暘公主之事。」薛崇韜察觉到聿璋语调变化,明白是时候赌上一把,便放胆要求道:「王爷的决心,下官明白了,您是铁錚錚的汉子,定要与太子殿下战到最后一兵一卒……若非身分之别,您与舒娘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瞒您说,下官既是冒死前来,便没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活出走出洛阳城……临死之前,能否让下官给舒娘子上柱香?」
聿璋确实不打算放薛崇韜离开,见她说得坦荡,喊「舒娘子」三字又显得亲厚;忆及白丽之前曾对此人讚誉有加,仁慈之心不禁油然而生。「知道自己要死在这儿还能面不改色……白丽果真没看错人;行,本王就让你给她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