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人的哭声。
所有人全都神经紧绷,那人越走越近,似是拖着蹣跚步履来到房门前,那儿有两名镖师戒备着,他们互看一眼,任谁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夫人……夫人行行好!快开门啊!是我秋月,我与弟弟求您收留咱们,救救咱们!」
的确是秋月的声音,聿珏眼儿一转,不料湘君狠绝的摇摇头道:「别听她的!她八成是与这群鬼怪一伙的!」
「可是……那名小兄弟有恩于咱们呀!」娜仁其木格颤着声调回道:「若没有他,我们三人恐怕就要吃下那些腐肉蛆虫……」
「都什么时候了还抱持着妇人之仁!」湘君回头瞪她,「门开了,她们姊弟未必能活,还要连咱们都一齐拖下水!」
聿珏却是下了决定,对着挡门的镖师说道:「二位隔着门缝看一眼,要真是她们姊弟,确定没错才迎她们进来!」又回头对湘君说:「你拿刀在此戒备,一有动静,立马斩杀来者!」
外头的哭喊声持续不断,湘君的柳叶刀「霍」地出鞘;而其中一名镖师藉着门缝窥看,还开不到一个小指缝,外头的狂风再度大作,宛如一堵墙迎面撞来似的将挡门的两人轰开,伴随着女人的猖狂笑声。
被掷进房里的,是秋月的弟弟无误,只见他仰躺着,面貌虽还算完好,可五脏六腑散落一地,已是遭人自胸口处撕开,当场毙命!
「小兄弟……」
娜仁其木格还不及哀悼,湘君已经依聿珏命令,提刀朝门口的女人砍去。
女人双掌已化为白骨,还沾着血,显然是杀了少年的兇手,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刀,她双手交叉,硬生生抵挡住湘君这一击。
竟是秋月!
「想不到这么好骗?」她媚笑,面对湘君的天生神力,尤能谈笑风生、应付自如。
她的朱唇鲜红似血,吐着长及五吋的舌头说道:「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
「湘君!」
「含露!带着聿珏她们快走!」湘君厉声高喊,双手紧握刀柄往秋月的脖颈处抹去。「去找马匹,立刻走!」
「可是大人您……」
「快走!」湘君急得额冒青筋,她好不容易抽回柳叶刀,重新提刀再攻,「保住聿珏要紧!」
赵含露忍痛闭眼,一手牵起聿珏,「夫人,咱们这边走!」
「不……湘君!」聿珏即便不从,但另外两个女兵很快架着她离去,「湘君!」
秋月面对湘君的强攻毫无惧色,「捨命护主么?真是忠肝义胆,可惜咱们府上不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湘君回头,只见整座宅邸四处从泥土里爬出身满蛆虫的腐尸,更有些已是蛀到只剩白骨,这群恶鬼铺天盖地的来,就算是她们插翅也难飞!
「你这妖物……竟丧心病狂到连亲弟弟都下得了手!」湘君怒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手里的柳叶刀更是不留情。
「我给足他机会的!况且……比较起死在我手上,让他死在太太手里更是痛苦;别说这么多了,纳命来!」秋月嘴里忽地生出獠牙,正想恶狠狠地朝湘君咬去,不料额际猛然没入一柄羽箭,令她退了好几步。「这……是你!」
第一箭正中目标,娜仁其木格紧抿朱唇,又朝秋月胸口处再射一箭!
「你没吃!」秋月爆出难以置信的怒吼。
娜仁其木格又搭上一箭,「是你弟弟救的!」
湘君见机不可失,手起刀落,砍下秋月的头颅;那方从人堕落成恶鬼的秋月仰倒在地,挣扎地动了几下,随即死绝了。
她们互看一眼,「射得好!」湘君的淡笑只维持了一会儿,随即牵着她跟上聿珏,「这边走!」
赵含露与陈歌手持兵器开道,这群朝她们围剿的尸首虽弱,却杀不胜杀,正当眾人彷彿陷入泥沼之际,一袭黑影揹着两只大包袱急奔而来,所到之处足以让一切尸首退避三舍。
「跟着我往高处走!」是蓉儿!她揹着包袱急奔的动作看似滑稽,然而在这危急时刻,却无人能笑得出来。「咱们快走,再不走可就要跟着这群死尸一齐淹没了!」
「淹、淹没?」陈歌訥訥地问道,但无人应答,只顾得了跟在蓉儿后头奔走。
湘君与娜仁其木格看见蓉儿来到,是也全心信任地跟上;她带着她们翻过栏杆,直朝土坡处的竹林,「快点过来!」
娜仁其木格不禁犹疑了,这儿分明没路可走!「蓉儿姑娘,这是……」
「再不走就要灭顶啦!」蓉儿嗲着声调警告,毫不犹豫地朝竹林深处奔去。
湘君一手托住聿珏越过栏杆,又对娜仁其木格伸出手。「我可以自己来!」
双脚踩在软烂的竹林间有些窒碍,但奇妙的是,在蓉儿开道之下,眼前的竹子彷彿会自己让路似的。
「躲到这儿就可以了!」蓉儿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颗夜明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之下,那颗青绿色的珠子特别显眼。
「咱们这一路走来,竹子纷纷让道了……蓉儿姑娘,莫不是你……」聿珏对手持夜明珠的蓉儿投以又敬又畏的眼神。
「不是我啦,是我家公子。」蓉儿指向另外一头,「喏!」
眾人往所指之处望去,在昏暗之间只能听见像是溪流般的声响在曾老爷的宅邸间奔流肆虐着,那湍急的水流甚至要连脚下较低矮的竹林都给一併捲走!
「这下子尘归尘、土归土;这群受兵灾波及的阴魂,也终于能够入土为安了……」蓉儿喃喃自语道,稚嫩的脸容上,一抹哀伤涌现,却又迅速消散了。
另外一头,沐采凝在念过咒之后静待着湍流平息,曾老爷府上歷经洗刷之后夷为平地,什么也不剩;右手轻扬,那《临流独坐图》自夜空之间飘渺现形,又恢復成未展开的画轴模样。而袖里的五百两银票,也全数化作纸钱,他对着府邸轻洒,在最后一枚纸钱落到地上时,再回首,已不见那抹月白身影。
*
一场风波在下着细雨的夜里告终,蓉儿带眾人出逃之后,又在竹林间行了一大段路,「到了!你们的马,还有剩下那个保鑣都在那里!」
陈歌眨着眼瞧清后,不能自己的奔了过去,「张立,是你啊!」他又哭又笑的,紧紧握住张立的手,「怎么逃出来的?」
张立笑得懵懵懂懂,「我、我也不知道,就跟着一个白衣公子走着走着,一回头才发现已经出了青柳镇……」
「公子、公子!」蓉儿急急忙忙奔向等候已久的沐采凝,「真是,就放着我一人走这夜路,太没良心啦!」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这么多客人与你相伴哪。」沐采凝摇头浅笑着,抬起眸,正巧与聿珏、湘君对上眼。
聿珏上前一步,不由暗暗打量着此人。「您便是蓉儿姑娘口中的公子?」
「是,在下沐采凝,见过夫人。」他拱手对聿珏行礼。
「多谢公子相救,您的恩德,我永生难忘!」
「夫人客气了!是您命不该绝,又我俩有此缘分;切莫折煞在下了,快快请起!」沐采凝上前一步,又与湘君互望。「见过藺大人。」
湘君心头微凛,「公子知道我?」
「藺大人的名声曾盛极一时,京城一带无人不晓!」沐采凝淡笑着,又道:「大人靠近青柳村前,莫不是遇见一位老婆婆?」
「正是!」连这个都知道,蓉儿与此人,想必绝非凡人!湘君望向沐采凝的眼神不禁掺杂了几分敬意,「公子可知那老婆子的身分?」
「那是掌管此处的土地婆!见您一身正气凛然,特地来警告与你;此番化险为夷,往后即使再遇劫难,也可安然度过。」
搁在心底的疑问终于解惑,湘君心悦诚服,「多谢公子提点!」
「既然诸位皆安然无恙,那么在下就在此辞别了。」沐采凝亦不恋栈,牵着蓉儿转身便走。
「后会有期!」蓉儿彷彿依依不捨般的朝她们不停挥手,引来眾人一阵轻笑,直到两人消失在昏暗的官道之间。
「瞧他这般来去自如,莫不是位道行高深的仙人来着?」聿珏与湘君目送二人离去,回首时对着湘君笑问。
「仙人么?」湘君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她耸肩,牵着聿珏回到篷车旁,「只是我能确定一件事。」
攀上篷车的聿珏回眸,「什么事儿?」
「那沐采凝,与我算是同一类人!」湘君露齿一笑,而聿珏不无怀疑的挑眉。「我瞧出来的,信或不信,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