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如她

第25节(1 / 2)

老方丈这么一说,在场的长老们都讪讪然,本来口舌是非也是佛门大忌,方丈点到了根源上,说的一点都没错。

方丈激进过后,眼神又空空的,淡然注视着门外群山道:“老衲之所以不去过问这件事,就是为了考验我寺僧人对红尘琐事的态度。心中有佛,身心自在,心中无佛,一地鸡毛。再说无端劝退尉施主,岂不是表示,连老衲都认为她和释心之间确有其事吗,那么事后释心当如何自处,你们可想过啊?”

这么一来长老们果然都沉默了。释心身份不一般,佛门中虽然常说众生平等,但他出家之前功勋卓著,这是不可否认的。其实长老们也不明白,那个发愿要参禅悟道的人,心念如此坚定,怎么会和食堂大妈沾上边。释心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能忍长老道:“释心的修行,方丈大师是否还得加以点拨?他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千万不能让他误入歧途,受心魔所累啊。”

方丈摇头,“修行路上逆境恶缘重重,必要靠个人的信念消业障、成德行、开智慧 。如果尉施主是他的磨难,就让他自己克服去吧。克服不得说明他佛缘太浅,尘缘未了,不如欢欢喜喜重新入世,红尘中修行也是修行,未必一定要在佛堂。”

高僧的境界就是高,这才是佛说的随缘,绝对洒脱的爱谁谁。不一意孤行,不矫枉过正,红尘中多一位战神,和寺院内多一位僧侣,价值是差不多的。

长老们对方丈大师很佩服,既然方丈这么说了,各部门僧侣只要管好自己的课业就行了。大家正想离开,却听见方丈大师纳闷地嘀咕:“……这尉大娘,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

尉大娘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脸皮厚,脑洞大。

她一瘸一拐,借着检查卫生,在各处禅房转了一圈,最后转啊转的,顺理成章转到了柿子林。

那时候释心正打坐入定,她进门没打招呼,抽出藏好的草席铺在一旁,毫不见外地躺下了。

“唉呀……还是这里最舒服。”她四仰八叉,长叹了口气说,“先前食堂里的变故,你都看见了吧?当时方丈大师就在我对面,吓得我肝都快碎了。都怪这痦子材料不好,之前那个丢了没能找回来,这个一熏热气就掉了……”

回头看看,他双手结印恍若未闻,公主也不在意,抽出铜镜上下打量,心道也好,今天痦子掉了可以是个开头,过两天斑也祛了,慢慢皮肤也变白了,和尚们就会相信一个至理名言,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她和释心大师的恋情,变相也就坐实了。

哈哈,公主咧嘴无声大笑,到时候老和尚总不能借口她太美,把她驱逐出寺吧。她这朵达摩寺之花可以自由自在地招摇着,盛开在饭堂和柿子林尽头。释心大师如此知情识趣,八成不好意思留在寺里,给其他僧侣造成困扰,这么一来不还俗也得还俗,自己真是个曲线救国的小天才。

公主越想越高兴,翻来覆去一阵烙饼,先给自己庆了功。午后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她高兴了一会儿便睡着了,白日梦里出现了释心大师,他蓄上了头发,穿着天岁亲王的大科绫罗,骑着高头大马,带她回娘家。哥哥得知后感动极了,哭得大泪滂沱……

睡梦中的公主陶醉地笑,油彩蹭在枕头上,白色的枕巾斑驳了一大块。

释心禅定结束,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个原本长痦子的地方,为了逼真特意填上浅一号的油彩。若说公主性格大大咧咧,倒也不是,她甚至很精细地勾勒了肉红色的增生,就算凑近了看,去痣成功也有理有据。

窗外不知哪里飞来了两只鸟,啾啾叫得热闹,他调开了视线,放眼群山横卧。这片山峦最美不是现在,等天凉了,秋尽入冬,该落的柿子落完了,最后剩下的那些愈发红艳。下过头一场雪,漫山遍野的白,红柿子是雪景图上朱红的印章,稀稀落落几点,像无数文人雅士的落款。

岁月静好,想去泡上一壶茶,没想到一动就惊醒了公主。她迷茫睁开眼,长眼睫扇动了几下,孩子般揉着眼睛盘腿坐起来,“你干什么去啊?”

释心道:“泡茶。”

公主唔了声,“不用忙了,本公主不喝茶。”

就是这么自来熟,完全不给你反驳的机会。

“你等我缓一下……”她睡醒后得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才能理清脑子里混乱的线头,“我是干嘛来的,肯定不光睡午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些救下来的飧人,还没被送回上京。知虎兄托人传话给我,说他们身体太弱,现在不宜移动。他们毕竟都是膳善人,我想去看一看他们,大师能陪我一道去吗?”

其实释心并不赞同她抛头露面,但事关鄯善国,据她自己说深受百姓爱戴,既然百姓出了事,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谢施主还在云阳吗?”释心问。

公主说是啊,“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知道我回了达摩寺也还是不放心,想见一见我。”

释心的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直觉这谢邀总是阴魂不散,必定是有所图。他倒不是对谢邀抱有成见,只是从镬人的天性出发,下意识对他多加防备罢了。

“施主的伤,怎么样了?”

公主是不拘小节的脾气,他话音方落,她就脱下鞋袜往前一蹬,“你看。”

那圆润如珠的脚趾再现,释心脸上显出难堪的神色来,他是担心她的伤口没有痊愈,万一不小心崩裂了,血腥味又会惹来麻烦。不过还好,药僧的金创药有奇效,两天光景就收缩了血口子,红肿也消退了。

公主拿手摁了摁,“已经不疼了,只是走路的时候不太方便,若是大师陪我去……”她嬉皮笑脸道,“还背着我好不好?”

她往前一探,释心便往后仰了仰,合什道:“寺里有头驴,施主可以骑驴。”

公主有点失望,“驴哪有大师好……”

好在公主不矫情,也不嫌骑驴难看。释心大师是请不动的大佛,不到紧要关头不肯出马,这次能答应她,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那就说定了,明早早课过后就出发。大师是和我一同走呢,还是另约一个地方,在山门外汇合?”

一同出发自然是不能的,释心大师也怕流言蜚语,虽然自己知道和公主之间清清白白,但在别人眼里,大师和大妈早就是一段风流佳话了。

他忖了村道:“在山脚界碑处汇合,施主可以先走一步。”

公主道好,起身拍拍裙裾,把草席卷起来,仍旧收进衣柜夹角。

看日头坠向西边山头,到了伙房预备晚饭的时候了,正打算回去,听见释心唤了她一声。她回头靦着脸笑,“怎么,大师是舍不得本公主吗?本公主还要打饭,要不这样,你给我留个门,等伙房收工了,我摸黑过来。”

一只脚受了伤,还有野心夜奔的公主,那份毅力是值得肯定的。只是释心自动忽略了她的话,漠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她脸上的妆花了。

公主却愕然,释心大师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热情奔放的吗?这动作是什么意思,主动求亲亲?啊啊啊,公主喜极而泣,难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释心大师终于被她的真诚打动,打算还俗,和她轰轰烈烈一场了吗?

此时的公主娇羞不已,搅着手指,扭着柳腰,如一泓蜿蜒的清泉一样流淌到释心大师身边,在他纳闷的注视下,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释心慌了,骇然道:“施主自重!”

“自什么重……”公主扭捏着,甜美地冲他飞了一眼,“不是你让我亲你的嘛。”

释心太阳穴突突地跳,“贫僧什么时候让施主亲我了?”

公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这个动作,不是让我亲你,是什么?”

误会……实在一场误会。释心扶额叹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每每感到无言以对,这种心力交瘁,是难以缓解的一种阵痛,她真的可以让你濒临崩溃。

他缓缓吸了口气,缓缓放空自己,等心情平静些了才道:“贫僧的意思是,施主脸上的油彩蹭掉了,如果不补上,恐怕会在伙房的僧人面前露馅。”

公主明白过来,也觉得有点难堪,但看在自己还是占了便宜的份上,讪笑一下反咬一口,“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做那种模棱两可的动作,肯定是希望我误会。”

释心合什站在门边,手上缠绕着菩提,眼观鼻鼻观心,“贫僧永远不会要求施主做那些,贫僧是出家人,望施主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