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秦月在这个小学堂,却没有当年作为尚宫在宫学生里的威望。
女学生们听了还有人在心中颇有微辞,想,果然都说寡妇做久了,会性情古怪,看看这位白夫人便是。
秦月哪知道她们是怎样想的,下午便走了,回自己的院子去。
她这几年在南洋做生意,收购船只,前年做了自己的造船厂,在外面招揽了许多贤人异士,各种乱七八糟的人。
说真的,这还是当年她在宫中为了学天文地理、观星看象,认认真真学了不少,还在书中看到了一张海图,她记性好,过目不忘,照着其中的海路走了一遍,安然无虞地抵达了另一篇大陆。
正是因为读过书,她到了海上才能辨别方向,判断天气,出航时,个别船员并不服她,但到了半路,已经令人心服口服,对她唯首是瞻。
起初最难,她手上握着的银子不多,买到她的第一艘可载百人的大船,她花了一年时间,第二艘花了半年,第十艘却只花了一个月。
她找到了一条前人未走过的航路,在各地倒卖,账本全在脑子里,一点都不乱,钱像是流水一样的泼进来,现下手上有三百余艘海船,一支大海队。
其实在外还有另个名声,只是不大好听。
早先他们在海中遇上过海盗,打了一架,打赢了,收缴了对方,后来遇上的麻烦,也一一化险为夷,到了后来,他们似乎才成了这片君王管控不到的大海上的贼子。
郦风现在是二把手,人称风阎王,真名也没几个人知晓了,而秦月作为当家人更少露面。风阎王这个名字在海边如雷贯耳,可使小童止啼。
秦月倒也纳闷,她又没劫掠过正规商船,她偶尔还好心在路上护别人一程,只要给钱就行。
她不知不觉就成了个大魔头。
秦月回去盘账。
她戴上一枚水晶镜片,这是从西洋国买来的,是定制的,架在鼻梁那,正好能卡在眼窝里面。她中毒之后眼睛就没以前看东西看得那么清楚了,有时候看账本看得久了,就得戴这玩意儿。
秦月盘账盘了那么多年,盘过整座皇宫的账本,盘过国库的账本,盘一两艘海船的收益,不过小意思,如今船多了,却是有点累了。
不过这两年雪翡愈发得力,跟手下人先过了三遍,她再大致看看有没有纰漏就是了。
复哥儿乖乖坐在一旁,秦月不觉得小孩子不可以看账本,只叮嘱他不准弄坏,他想看的话,翻看一下却无妨。
复哥儿小小年纪在术算上很有天赋,万位的算术都可简单地心算出来。但做这些耗费心血,他脑子用多了,就会流鼻血,秦月不准他每日学太多,像别家孩子一样傻头傻脑地玩就最好的了,复哥儿不爱玩,就爱黏在娘亲身边,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跟丢了一样。
正这时,他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便乖巧地说:“娘,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秦月笑笑:“谢谢复哥儿了。”
过一会儿,身着男装的雪翡牵着他回来,雪翡今年已是个大姑娘,皮肤晒作小麦色,沉稳了许多,因为常年在外行走,图个方便,多作男装示人,在外自称“翡公子”,乍一看,也确像一个雌雄莫辩的俊秀少年郎,瞧不出是个姑娘家。
秦月放下账本,问:“怎么了?”
雪翡道:“姑姑,雪翠传了消息回来,皇上启程下江南了。”
第96章
萧叡此行为微服私访, 并不大张旗鼓,只告知了托以监国的内阁大臣,他因事十天不上朝如今已不算什么大事。
做了十年皇帝, 他也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到现在得心应手,从容不迫, 阁老知道他去江南做什么, 但萧叡也不明说是去扫墓, 只说是去体察民情,谁能说不是?
古有齐恒公微服以巡民家,后为历代明君效仿,他也效仿一下正是理所当然。
他一路过去, 每次走不同的路线,每到各地,都会驻留一下, 考察物价, 询问官情,再看农收, 有时会写信回去,京中若有大事实在拿不准,也会快马加急把奏折送过来,由他亲自批复。
萧叡也当是给自己放半个假期,他坐拥大好江山,自己却只能在山河图上过过眼瘾吗?而且在宫中待久了,他就觉得自己又开始腐烂了,出来喘口气。
他不但自己出来,还要带上宁宁。
他不可能把宁宁一个留在宫里, 太危险了,再说了,宁宁是怀袖唯一的女儿,女儿祭拜娘亲天经地义,怀袖未必愿意被他祭拜,但若是宁宁,她肯定是愿意的。
宁宁一年到头被关在宫里,不得外出,这是她唯一出门的机会了,为了照顾小孩子,他们走得略慢一些,路程也很路程。
队伍伪装成是商队,萧叡装扮成丧妻的富商,把女儿抚养在身边。
宁宁这孩子自小娇生惯养,头两天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就会开始嫌弃赶路无聊疲惫,这时候,萧叡就得停下来,带她玩一玩,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用惯的御厨倒是跟了过来,但赶路哪有那么讲究,再如何巧心烹制,也比不得宫中山珍海味。
也不能在她心爱的白玉浴池里洗澡。
到了晚上,也没有宫中的小叶紫檀拔步床可以睡,客栈的床就算铺上了软软的被褥和她最喜欢的灯芯草垫,她也睡不大惯。
这天晚上。
雪翠姐姐伺候她洗漱之后,又拿篦子给她通完头发,哄她睡觉。
残暑未消,蝉鸣匝地,屋里热烘烘,没有窖冰,就算有雪翠坐在床头给她扇扇子,宁宁热得睡不着,她倒没叫苦,就算叫了也买不到冰,她现在知道宫里和宫外是不一样,只委屈地说:“我想回宫去,能不能让爹爹先把我送回去,我好热啊,我身上都长红点点了。”
她奶声奶气地说可怜话,谁不心疼啊?
但雪翠做不得主,说:“这得问过皇上才行。”
宁宁又说:“每年都说带我去看娘亲,我也没见到,不是说我娘去天上当仙女了吗?”
父皇有时说娘是仙女,却又带她去上坟,让她给娘祭拜,但是皇陵里还有皇后墓,过年祭祖时也得去,她稀里糊涂的,也不知哪个是哪个。
雪翠哄了她两句:“奴婢愚笨,奴婢不知道。小公主要听故事吗?奴婢给你讲故事吧。”
宁宁叹了口气,说:“把《幼学琼林》拿来念一念吧,我也好多记几个字,我背到第三卷 了,等回去以后先生要考的。”
父皇给她找了老师教她读书,已经换了两位,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是不乐意教她,有个还曾进言让父皇给她生个弟弟,那才是太子储君,她只是个公主,公主只需要识得胭脂水粉就可以,倘若太过溺爱,将来说不定会牝鸡司晨,祸乱朝政。
隔天她就没再见到那位老师,后来听说是辞官回乡养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