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父皇“牝鸡司晨”是什么意思,父皇不告诉她,她就自己去查。
《尚书》中写: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可是,为什么呢?她很困惑。
宁宁还想不通。
但她朦朦胧胧地知道一件事,凭什么那些人觉得她不可读书,她便不要读了呢?她喜欢胭脂水粉,喜欢美丽的绸缎和鲜花,也喜欢书中文字,可教她变得聪颖,不被身边的人哄。
她刚开始晓事,就知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除了爹爹,其他人都是她的奴仆,但有些人以为她还小,总想哄骗她。
她讨厌别人哄她,包括爹爹哄她,她隐隐约约知道这是因为她还很笨,什么都不懂,那她就更要读更多的书。
宁宁天性争强好胜,没有因为自己是公主而偷懒,反倒觉得自己是公主,必要做得好才行。伴读的小姐妹聊起家里的兄弟,还对她说:“我们女子读书不过是修心养性,也没必要悬梁刺股吧?”
宁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说不上来,只得在心下感慨自己还是太笨了。
宁宁在心里背着书,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雪翠给她掖了掖背角,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头。雪翠算是看着宁宁长大的,又是她最敬爱的姑姑的女儿,宁宁对她来说,意义不止是一个尊贵的小公主,更像她的小妹妹,她想让宁宁没有忧愁。
她听着宁宁熟睡时,绵长安稳的呼吸声,用极轻极轻,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说:“小公主,再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你娘亲了。”
夜阑人静。
离怀袖的墓地越近,萧叡夜里就睡得越好。
隔了月余,他又梦见怀袖了。
这次又与上次不同。
醒来是在他当上皇帝之后,他怀里还搂着怀袖,是在御花园那边的花丛里。
那么多匠人精心养出来的花,全都七歪八倒地折了,被糟蹋得不像样子,虽铺了衣服垫在下面,怀袖雪腻的背上还是被硌出了许多绯红的印子,身上还染上了丁点艳红的花汁。
日光照在她身上,她荔白无暇的肌肤像是玉一般透着光似的,她沉默地低下头,看也不看她,扯了一件衣裳遮着胸口,眼眶通红,却没落泪。
过了一会儿,她才将檀紫色的女官服捡起来穿,竭力忍耐,但还是流露出了一点哭腔,轻声说:“陛下,您既已尽兴,可否准奴婢离开?尚宫局那边还有差事要办。”
萧叡渐渐记起来了。
他以前拉着怀袖强迫她一道做过很多荒唐事,在哪都有,怀袖一开始都是不大乐意的,只是拗不过他,后来才随他的意,有时还会配合他一番。
这……好像就是第一次。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萧叡茫然了一下。
怀袖已经穿好了衣裳,自己大致拢了拢头发,起身行礼,就想退下。
萧叡赶紧握住她的手腕,不能放她离开。
怀袖一怔,想了想,说:“是了,奴婢还没有服用避子汤。”
萧叡闻言,十分扎心,连忙说:“朕没说让你服用避子汤。”
怀袖说:“奴婢却不能不知礼数。”
萧叡道:“别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奴婢’,我又没将你当奴婢。”
怀袖像是无法再忍下去似的,冲动地抬起头,怒目而视,才对她做了这种事,还要说这种假惺惺的话,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萧叡想,当年他刚做皇帝时,实在是太得意了,他低声说:“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做这种事了,我与你道歉。”
怀袖面露困惑。
“我才当上皇帝所以得意忘形了。我在外面装模作样,心里憋得慌,回来以后只能在你面前暴露我的真性情。”
“我知我说这种话,你也不会原谅我,是我不好。”
怀袖却说:“陛下可别这么对我说话,我只是个奴婢,当不起陛下对我这种下贱的人躬身道歉。”
“请您还是给我一碗避子汤吧,奴婢不配为皇上生儿育女。”
萧叡道:“不准,若有了,便生下来,如果是女儿就是我的长女,如果是儿子,就是我的长子,以后所有的孩子也只有你生。”
怀袖生气地说:“我只是个宫女,我生下的孩子地位也不高,我不能生。”
萧叡着急地说:“我娶了你,让你当我的皇后,不久行了吗?”
“不行。”怀袖绝不相信,说,“我怎么可能当皇后?您在说什么梦话?您不是非贵女不娶吗?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了?我好不容易当上尚宫攻,皇帝与女官有染,您才刚登基,是想惹人嘲笑吗?不说我,单说您的面子,您不要面子不要体统了吗?”
萧叡道:“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身份而已。”
“我说你尊贵,你就尊贵,旁人还敢说不尊贵不成?”
“就是那些世家贵族,还不是因为有皇室的抬举,才能一步步变得尊贵?你若答应,我送你出宫,给你换个身份,换个贵女身份,再接回宫封后。”
“我自有办法的,你信我。”
怀袖答应了他。
过了几日,尚宫怀袖因“急疫”被送出宫养病,没过两天就死了。
而某个落魄小世家的族谱上硬生生多了一位嫡幼女,年方十六,刚刚及笄,正是待嫁的好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