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不爱听这话,走到上邪夫人身边轻声叫:“姨娘!“
上邪夫人本就生气,被明月如挑拨着,转目乜斜蓉夫人道:“你的意思,月如和霓珍都是庸脂俗粉,白伺候了瀛楚这么多年,竟将瀛楚给亏待了吗?”
她动怒时,目光自然如同利剑。而蓉夫人和她相处许多年,自然知道,如果真发起披起来,她将会采用的手段更是稀奇而毒辣。上邪夫人何时缺过整治人的方法呢?
蓉夫人急忙收敛了笑容,一声不吭,低头只管抚摸那只波斯猫去。
上邪夫人这才放过她,将目光移开去。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上邪夫人心中不停响起这样一个呐喊。冷香儿,一个女奴,却好歹还是本国人。这个莫雪姬,居然是从雪国找来的。上邪夫人闭上眼睛略想了想,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国家一定在北方。蓬莱洲是个岛,要去北方,必定需要乘船远航。之前瀛楚外出数月,若就是为此女,那个国家在什么位置,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但凡足迹所到,都不能再阻挡白瀛楚寻美猎艳的决心。
请安只是一道程序,各宫夫人需要向上邪夫人汇报自己这半个月来的所作所为。除了明月如需要掌管宫里面事务之外,几位夫人都只是读读书、作作画,再不然,唱唱曲儿、绣个花……上邪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完后挥手道:“都跪安了吧,我也累了。”
从天衡峰回来后,鹰王对雪姬还没有用尽,整整一个月,除了琼玉宫,他哪里也没去过。鎏金宫的明夫人是花灵的公主,碧华宫赵霓珍的娘家则是益阳的贵族。还有些其他出身较为尊贵的女子,鹰王如此偏爱一个别国女子,明华宫内有微词,政务大臣中,谢耿池等人也觉得不妥。
这一日,鹰王没有驾临琼玉宫。刚刚掌灯,雪姬便觉得很累,草草喝了点稀粥,便早早上床歇息。睡梦中,只见一个裙裾飞舞的少女,挥舞着一把雪亮的长剑,一剑刺中她的胸口。鲜血,如同飞泉一样喷射出来。黄金榻上的上邪夫人听着曲自顾饮酒,而身穿金色流仙裙的明月如夫人则帮着那少女,拿着剑,往自己的心口扎入得更深些……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巨大的恐惧压迫得雪姬喘不过气。蓦地,她便从睡梦中惊醒。
她的两只手,正紧紧压在自己胸口上。
坐起来后,气息才平顺过来。
雪姬撩开鲛绡帐,冲着外面喊:“鸣玉、浮香。”
鸣玉正睡着,浮香匆匆忙忙跑过来,问:“公主,怎么了?”
雪姬坐在床上,喘息许久,才缓过神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浮香说:“还不到亥时。”
雪姬手抚胸口,忍不住叹息一声。
正怅然,门外有人轻笑:“还不到戌时,雪儿入睡好早。”一身湖水蓝衫子的鹰**步而入。浮香一见,又惊又喜,见礼之后慌忙退下。鹰王走到雪姬身边,看着雪姬惊魂未定的小脸,颇善解人意,笑着问:“做噩梦了么?”伸长手臂将她搂在怀中,温柔道:“有我在,一切都好。”
雪姬忍不住泫然,偎依在他怀中,心中感动不已。
鹰王轻轻挑起她的脸,温柔亲吻,接着,将她身上薄薄的睡衣轻轻褪去。雪姬想问:“刚刚你去了哪里?”但是,他连绵而上的爱抚让她战栗之余,什么都说不出口。
雪姬承受着这欢爱的滋味,心里禁不住想:“随便他从哪里来,最后只在我这便好。” 缠绵过后,雪姬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抱中。。
这一夜,果然什么噩梦都没有来袭……
卯时,雪姬从从睡梦中醒来,鹰王已经离开。鸣玉帮着浮香一起替雪姬梳妆。两个丫头都是聪明好学的人,在天都待了一段时间,匀面上妆做得都很不错。擦了一层保持肌肤水润的千金霜,然后匀上薄薄的珍珠粉,用黛将眉画得弯弯的,嘴唇涂上口脂,原本就很美丽的雪姬便越发精致起来。
画完妆后,浮香又取来一件内务局刚送来的石榴裙,伺候雪姬穿上。这件石榴裙,用的是最顶级云锦,配合着孔雀丝线缝制而成,雪姬穿上后,青春纯美的气质中平添艳美。
对镜观望,昔日那只穿白衣、脑子里总在做梦的少女依稀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镜子里这个高贵端庄、即将艳绝明华宫的倾城女人。
鸣玉说:“公主,你这样一打扮,那什么明夫人、珍夫人,都要被比一大截下去。”
浮香也忍不住笑着说:“是啊,别说是明华宫,就是整个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有我们公主这样的容貌呢?我们公主,可是‘人间第一美人’啊。”
云杉被司空长烈押回九重霄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从山上下来过。鹰王派了三十六骑看守要道,下令:若走了瑞祥郡主,提头来见。这一下,不仅仅是司空长烈,三十六骑谁也不买她的账。云杉不过是想出山游玩,也被拦回来。
更让她气闷的是,以往鹰王总要到德胜宫小住。一个月来十天,或者五天,总会来便是。但是,自从她刺伤雪公主,他就再也不来了。
怎么说,德胜宫也是他的地盘。
为什么一个雪公主,将他的生活习性都改变了呢?
答案是林蔻告诉她的。
有一天,云杉懒于梳妆,坐在窗前只是长吁短叹:出不去,别人又不进来,梳妆了有何用呢?
林蔻小声说了一句:“那日,司空将军和你一起在房间里时,殿下曾经到过这里。”
云杉一听,人便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说什么!”她大声嚷着,手指着林蔻脸色大变。
林蔻不明白郡主何以反应这么激烈,颤抖着嘴唇,嗫嚅:“就是……就是那日你和司空将军在房内,殿下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
这是德胜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可是,偏偏云杉忽略了。
不,怕不是云杉,连司空长烈都不知道,那时候,屋子外面会有一个人悄悄驻足过。
鹰王的息影神功独步天下,来去本就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可是,作为鹰王最贴身的心腹——司空长烈没理由什么都发现不了。如果不是她诱惑他,他不需要靠耳朵,就可以感觉到主子来到身边吧?
而那时,如果鹰王真的站在外面,里面,她几乎赤身,搂抱长烈和长烈紧密贴合的样子,鹰王一定清楚看见。
云杉跌坐回椅子,手撑额头,皱眉自责不已。
她也是被那个雪国公主气晕了。费尽心力也没法获得鹰王的欢心,那位雪公主,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鹰王千里迢迢奔赴过去,千般求索让后将她求取过来。
她就是不甘心!
她就是想让别人看看,她到底比那个雪公主差了多少!
长烈和她,关系非常,倘若不是鹰王在场,就算那般相见,对于她而言,本没什么——要知道,莲花宫的紫箭侍女,本就是什么场面都见识过的。
可是,偏偏被鹰王看见了。
怎么会被鹰王看见呢?
那个时候,他不是应该留在琼玉宫吗?
怎么算,他也不可能和他们同时到达德胜宫。
云杉用力捶打自己的头,突然,她坐直身体,对林蔻说:“替我梳妆!”
林蔻惊异道:“郡主,你又要出去吗?”
云杉瞪了她一眼,说:“让你做什么,只管做便是。”
林蔻不敢再多嘴,拿起梳子,给郡主梳头发。
梳完头发的郡主自然还是捞不到下山的机会,因为杀头令悬在头上的三十六骑绝对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不过,这种防守坚持不了太久。五月初五,蓬莱洲上的谷神节开始了。
蓬莱洲有不少盛大的节日,一月新年,十五元宵,三月春耕,五月酬谷神,六月祭海神,七月中元,八月中秋,九月重阳,冬月祭祖,腊月谢年。其中,新年、元宵、中秋、谢年等,都是庆祝的日子,而谷神节和海神节,关乎民生,则由各地领袖牵头,举办盛大祭祀活动。
鹰王作为天都王,入乡随俗,类似的祭祀,不仅从不落下,且场面办得比任何地方都大。
而云杉掌握的消息还更多一些。
踏上蓬莱洲时,她被分配到浣衣局。但是,这个浣衣局的宫女却在任何一个有利的场合,探听所有能够探听到的能够为她所用的消息。特别是和司空长烈熟悉之后,有关蓬莱洲的军国大事,她也明里暗里知道不少。
譬如上一次海神节,那是她脱颖而出的好日子。在青年大儒方闻雪以及右将军司空长烈的联合促进下,鹰王放弃了祭祀后在宫中与众夫人同乐的机会,去了遭遇台风袭击后重建的。玉林有一座年代较为久远的海神像,下面建有酬神台。玉林人的舞蹈极为古拙,而云杉的海神祭舞蹈刚好在这种古拙的基础上,跳出了大海波涛翻滚之下沉重深厚的味道。用的乐曲是改编自当年在莲花宫中习来的春江花月夜,用了大半年时间浇铸的编钟在这时候发挥出独特动人的效果。
跳舞,只是当年作为紫箭侍女的基本功。
而她的本事,可不仅仅在于跳舞。
这一点,鹰王也知道。而且,为了发扬她这方面长处,在被封为瑞祥郡主之后,鹰王还手把手教传了她看家本领玄秘太虚神功。鹰王的剑术她也学了不少,原本就有武功底子,进展自然迅速。直到最后,鹰王毫不藏私,连息影神功也全教给她。
教传武功,不同文学传授,难免手足身体相触。大概就是这样,她才跌落得彻底吧。每一次和他咫尺间气息相闻,每每眉目传情之时,他从来没有回避排斥过。她以为,他必定会接受。她自认自身条件并不差,而他,不是一个爱美惜花之人吗?她既不是贵族女儿,更加和一国公主难以比肩。她只是记得在那个悲惨的风雨之夜遇到他,如果命运始终不可获知前景,那么何妨完全托付于他?哪一天,这一切荣华富贵都不见了,她,还回到曾经的生活,不管是被撕裂,还是被践踏,她也无所畏惧了吧?
可惜的是,他对她,始终如隔雾障,明明情意就在咫尺,偏偏相知如落天涯。
紫荆的宇文杰,这次谷神节时会来天都。与此同时,十八会盟不约而同全部表示要来朝拜。所为何故?如今蓬莱洲上,诸侯混战,已经是常景。紫荆和银门不睦由来已久,天都仗着自己是老大,替紫荆撑腰,紫荆在银门设下的使节驿,已经不单纯是链接紫荆和银门之间互动交流的场所。新紫荆使节驿的管事,乃是天都派去的人。这样的安排代表什么深意,已经不言而喻。
十八盟会分别是:苍龙、新月、曼都、寿春、南陵、下兴、鱼台、益阳、上兴、和尊、北河、海泽、汉平、凌阳、东卫、玛灵、西卫、太溪,盟主分别是刘景空、梁凡、罗蟾州、匡汉陵、祖寿之、柳林东、齐田井、吴志汕、徐行、介文、展德、胡玉成、金顺喜、刘世真、鞠善有、山崎、毛辉利、小景南行。
原本蓬莱洲上各城主之间各自为政,各管各的,只要没有交叉,就互不干扰。但是,由于三年前,南边最为凶悍的三大部族:蛮部、湘部、火部,被鹰王白瀛楚率兵清剿,蛮部副首领雄坤、军队统领孑鱼被杀,湘部女主桑怡**,火部的薛旗为了生存愿意投降,但是鹰王不受降,亲自杀了他。三部被清剿的原因是老城主白孤鸿行军南部时中埋伏,伤重回城不治而亡。白孤鸿在世时就以占据地盘收归己用为乐趣,征战到南方被伏击,本没有什么好抱怨。但是,继位的白瀛楚高举为师报仇的大旗,攻打三部如虎狼入境,势如破竹杀人如麻,算起来也不能完全否定。三部当中,蛮部善战,湘部善谋,火部善于制造兵器,三部结合,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其余城主看在眼里,纷纷感觉唇亡齿寒,这才合纵联盟,形成地盘人口和天都可以相抗衡的联盟,即现在的十八盟。
十八盟的成立,为的就是阻止白瀛楚统一蓬莱洲的野心。所以,眼看着紫荆在天都的支持下要吞并银门,十八位盟主自然要想出方法来,让白瀛楚不能继续这么为所欲为下去。
十八盟主驾临天都,三十六骑便没有闲工夫耗在九重霄。鹰王需要诸如司空长烈、楚风等去协调城中事务,安排食宿,加强巡逻……这些事,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精神。
而云杉,不仅仅要等待这样一个无人看守的机会。
谷神节开始的前一天,她让林蔻去找最后从九重霄撤离的袁彬,让她转述一个口信给右将军司空长烈。
袁彬是三十六骑非常年轻的一员,不过,年轻不代表浮躁,尤其是和右将军有关的,他总会比其他人更尽心些。
林蔻找他转述的郡主口讯为:明日清晨,吾欲同将军一同前往军屯。
仗着司空长烈对她的喜欢,云杉毫无掩饰表露出自己进一步想在鹰王面前表现的野心。
司空长烈更了解当下形势的变化,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必然不会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