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琮轻叱:“鸣玉!”
另一个侍女立刻帮腔:“怎么啦?鸣玉难道说得不对?”
脸小的侍女马上接过话头:“瑞祥郡主才是你的主子、尊贵无比鹰王殿下的心头好。噢,不,现在应该不能称‘郡主’,十有八九要称‘夫人’了才对。”
“鸣玉!”穿浅粉色衣服的女子又叫她的名字。转过脸,狠吸一口气,飞快涌到眼眶里的眼泪才没掉下来。穿浅粉色衣服的女子对另外一个侍女说:“浮香,我们还是走吧。”
鸣玉、浮香同时向着贺琮瞪眼,袖子一甩,跟上去。
程倚天张口结舌,看戏似的。等三个女人都走了,他转过脸,毫无顾忌问鹰王:“白瀛楚,这情债,你惹下的吧?”
跟着鹰王走出酒楼,程倚天一边走一边敞着嗓门道:“白瀛楚,你这就不应该了。你明明坐拥一座很大的明华宫,妻妾成群,为什么还要和我抢?”
鹰王一听,驻足,转身。
程倚天如今没有武功,惹恼他,和他为敌,不啻于以卵击石。所以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下意识笑笑,然后把话题重新捡起来:“我还是觉得,不管是权利,还是财富,或是感情,一个人总要知足才好。刚才那位小姐,风华绝代,对殿下你显然情谊颇深。拥有那样的红粉知己,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满足呢?”
“程倚天。”
“嗯?”
“你不要忘记,当初为什么我一定要把云杉带回蓬莱。留在熙朝,你能让她免于那些江湖纷争的叨扰?她在熙朝的风雨江湖,无立锥之地,而在我蓬莱,她才没有那些烦恼。”
程倚天面露愧色,别过脸,片刻后叹息:“那她……现在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倚天——”鹰王目光灼灼,“如果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永远留在这个地方,再也不回熙朝,你愿意吗?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不仅如此,也许,你特别想做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协助你完成。”说出这些话时,任谁都能看出,纠结和痛苦在他的眼中沉浮。分明就是拼了全力,才能把这样的意思表达出来。
这必定和云杉的现状有关了!
程倚天不敢想,也不敢再追问,震惊,又特别紧张。
回到骡马巷,薛藻推着车急急忙忙从后面赶上来。经过程倚天,都没来得及打招呼,薛藻把车推进客栈边门。一车火灵花被胡乱堆放在墙角,薛藻又奔出来。抓住程倚天,薛藻一迭声道:“谁问,都说没见过我这个人。不认识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之后又要去哪里。”
“出什么事啦?”
“记住我说的话没?记住了,哈!”说完这一句,薛藻疾步向对面巷口奔跑。乾元功小有所成,让他的脚程变得比以前快很多。程倚天追到对面巷口,这个家伙已经连人影子都不见。回过头,那边巷子口,盔明甲亮的武士手持长矛涌进来。
一个女孩子领头,挨家挨户拍门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男的,比我高一点儿,推一车火灵花的?”问到程倚天这儿,这个女孩子上下打量程倚天,尔后伸出手:“有这儿的居住凭证吗?”
程倚天摇头。
“那你从哪儿来?”
程倚天一下子想到:麻烦上身了。
女孩子掀着上眼皮子瞟着他,越来越怀疑:“莫非,你也是火部来的?和那个在王宫前摆摊的小子一路,对不对?”
程倚天想要否认,奈何习惯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人家问他是不是火部来的?是啊!那他是不是和薛藻一路?也没错!
女孩子猜想坐实,手一挥:“抓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程倚天可不想平白无故落在毫不相识人的手里,立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空里无踪的轻功用不起来,就靠两条腿飞奔。穿街过巷,最后来到一个清静的小院前。
小院子前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前面是一条清清的小河。早上在百家兴看到的穿浅粉衣服的女子,正从河边赏荷回来。叫“鸣玉”的那个脸小些的侍女摘了一顶大大的荷叶,挡在她的头上。另一边,那个叫“浮香”的侍女则嗅一嗅手上的白荷,然后大声说:“公主,这花真香。”
抓人的女孩带人把程倚天团团包围。
穿浅粉色衣裳的女子闪目一瞧,立刻轻叫:“竟是他。”
鸣玉不怕事,大剌剌道:“新州这儿的兵胆子也真是壮了,敢在公主你面前动刀动枪。”
浮香问:“公主,要搭把手吗?”
穿浅粉色衣裳的女子秀美轻蹙,蓦然轻轻一顿足:“把那个人救下来。”
鸣玉、浮香便联袂冲上去。
抓人的女孩可没想过,在新州,还能有梁王或梁王妃以外的人敢对她怒吼。
鸣玉瞪着眼说:“雪夫人在此,你们还不赶快退下!”
抓人的女孩想也不想,冷声驳斥:“什么雪夫人雨夫人的,知道我是谁吗?新州梁王是我爹爹,整个新月盟都是我父亲的,我是这儿的公主,我叫季琳!”
“梁王的女儿?”鸣玉、浮香面面相觑,继而又“哈哈”大笑。笑完,浮香问:“既是梁王的公主,为什么不姓‘梁’,反而姓了‘季’呢?”
季琳嘴一撇:“新州就是这规矩,男丁随父姓,女子随母姓。日后你们成亲了,生下孩儿,如果都是女孩,就一起和你们俩姓咯。”出语轻慢,让鸣玉、浮香又惊又怒。
鸣玉红着脸呵斥:“不管你是梁王的公主,还是谁,雪夫人面前,就是不能如此放肆。”
季琳不屑一顾:“我管你!”继续下令拿人。不料圈子外面雪夫人莫雪姬怒斥:“住手!”顷刻间,好几个武士从天而降。当前一个穿玄色武装的男子最为骁勇,三下五除二打倒一半季琳从王宫带出来的外侍卫。这些外侍卫也算新州城中本领较好的,如此不堪一击,季琳公主登时大惊失色。
所有新州武士都被赶走,鸣玉、浮香脸上有光,连连拍手叫好。
穿玄色武装的正是贺琮,来到莫雪姬面前,深深鞠躬:“夫人受惊了。”
莫雪姬得了他的援助,本该夸奖他,可是,想到他的主子——鹰王,对自己很是薄情,那张倾国倾城但却冷着的脸端是越发冰冻三尺、闲人莫近。
贺琮替雪夫人解决难题后,带人自行隐去。
程倚天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你站住!”莫雪姬主动开口。
程倚天非但没站住,加速度往前跑,却被鸣玉、浮香这两个小丫头抓住衣服,硬拽回来。
鸣玉小嘴“叽叽咯咯”:“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们公主好心好意救你,你连一句谢谢的话都没有,就要脚底抹油那样溜走吗?”
浮香也看不下去,训斥道:“最普通的见义勇为,受到恩惠的那一方,也要对赐予恩惠的那一方感恩戴德。刚才你可是被新州公主带人追捕,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倘若被抓进新州王宫,就算被杀了,那也保不齐。我家公主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你连一声‘谢谢’也不会说吗?”
程倚天被逼无奈,只好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瞒二位,在下顾虑自己只是一介平民。雪夫人是天都鹰王殿下的夫人,这一点,我已经知道。鹰王殿下英伟神武,在下从不敢冒犯。夫人是殿下女眷,不看不说不打扰,就是对殿下、对夫人最好的尊重。”
这番话,他自以为说得很有道理,不妨那雪姬反而主动靠近。
莫雪姬仔细凝视,良久,雪花泉的水“叮咚”流下来那样清脆干净的声音响起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样才能做到的,竟然可以那样从容不迫,和鹰王一起喝茶吃早饭?”
程倚天想了一会儿,斟酌着道:“应该是为了……我并不是蓬莱洲的人吧?”
“是吗?”这个回答显然引起莫雪姬莫大的兴趣。“不是蓬莱洲的人——”她上上下下端详他,过了好久,笑起来:“我一直以为,在雪国之外,只有天都才有像贺琮、司空那样非凡的男子。鹰王是他们的主人,样貌、气度都格外出挑些。可想不到,天下之大,我这个想法,真的是错的。只可惜,”说到这儿,她的话锋猛然一转:“你也并不会武功。”
莫雪姬盛情邀请程倚天进院子喝茶。在天都生活了许久,挑选茶叶、烹茶奉茶,她都颇有些心得。因见程倚天对鹰王不卑不亢,所以,在这过程中,莫雪姬也好,鸣玉浮香也罢,都聚精会神观察。程倚天只若回了颐山隐庄,在离尘居里,快剑杨昱递给他一杯当年的新茶而已。莫雪姬,人称天下第一美,那张倾城倾国的脸近在咫尺,正常男人绝不可能不动心。程倚天是个正常男人,但是,他更记得义父当年幽禁他六年,不允许他踏出离尘居,更不允许他接触除了义父和四杰以外的人。面对人间绝色,他的感动就像看到极美的自然胜景后心中会有的感觉。喝完莫雪姬的茶,他稳稳站起,口中说着:“多谢夫人款待,小可多有叨扰,就此告辞。” 慢条斯理行了一个周全的大礼。
倒是莫雪姬看得出神,他离开后,她疾步追到门口。鸣玉、浮香拦住她:“公主”“公主。”
浮香说:“公主,别忘了殿下随时都会出现在左近。”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这个人,温和可亲一些?”莫雪姬委屈,心酸的眼泪一串一串掉下来。
鸣玉浮香面面相觑。鸣玉安慰:“公主,人无完人,鹰王出身高贵,又是整个蓬莱洲的主人。他终有一天要君临天下,会霸道些,也更冷酷些。”
莫雪姬就说:“那我多么希望,我爱上的,以及能够爱我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