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宫阙情

021 心痛(2 / 2)

“哪里巧?我也被贬过来,你也在这里,理所当然,就碰上啦。”

兰语蝶急忙看看四周,转过脸才问:“你到现在还没被韩美人要走啊?还沦落到这里?”

欣茹叹了口气:“是啊,之前确实觉得:琳琳姐做了美人,我和曼琦她们想当然就可以脱离苦海啊,真是万万想不到……”说到这里,想到曼琦她们的凄惨下场,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兰语蝶急忙劝道:“算了,宫里就是这样的,掌权的人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能好好活着,就是万幸啦。”

欣茹在这儿也是尽干重活累活的,帘幕帷子床上用度这些东西,兰语蝶洗了半年,还是累得够呛,多了她,两个人干脆一起合作,脱了鞋子进盆里踩,一边踩一边聊天。

“小蝶,第一次看见就觉得很奇怪,随随便便出现在白麓军营的女人,既然不是包衣女奴,就应该身份显赫。后来知道你也进宫了,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不过,怎么突然也跟我一样,跑到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呢?”

“风云变化世事难测嘛,我还想知道,你一定要来天都,一定要进宫,最好能依附上韩美人这棵大树,到底为什么?”

欣茹吃了那么多苦,今天总算知道一个贴己能交心的,趁着干活,悄悄对她道:“小蝶,就告诉你一个人,你别跟我传出去。”

兰语蝶看她说得郑重,急忙点点头。

“我有一个儿时的玩伴,在白麓军营当差。”

兰语蝶顿时很意外,轻声道:“男人呀。”

欣茹小心得看看两边,然后压低声音道:“是呀,我就是为他才拼命练舞,用尽心思争取来这儿献舞的机会。”

“那天你要我代你进去,你不会就是为了——”

欣茹示意她声音再小一些,然后点头道:“就是你想的,他身份低微,只得到外围巡逻的任务。我进去之后就没办法看到他,为了和他见面,我只好说不能跳舞。”

欣茹的事情,兰语蝶用了整整三天才彻底弄明白。

原来她嘴里那个“他”乃是白麓步兵营里一个最末等的兵丁,叫魏小峰。自欣茹来天都起,魏小峰入伍未足一年。在白麓当值的那晚,他和欣茹夜会,不料碰上巡营的,为了保小峰不被抓到,欣茹只好牺牲自己,主动站出来,说自己乃是南陵过来,看上小峰,主动勾引他的。因为后来鹰王大赦了这些南陵人,怀化大将军申志威做主,将犯事的魏小峰也放了。

后来欣茹强求韩琳琳,她要进宫,就是因为不想离开都城。韩琳琳做了美人后,她就又死乞白赖,想和曼琦她们一起进永馨宫。那也是希望能靠上韩琳琳这个大树,日后能有机会让韩琳琳在鹰王殿下面前美言。只要魏小峰能从白麓调进京师,即使不会进宫当值,但等到她年龄到了,被发往宫外,那时候,他们两个人便可以风光重聚,到时候如愿以偿结成伉俪,岂不妙哉?

但是,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欣茹趁夜长叹:“以为琳琳姐是棵大树,结果,她自己也不过就是座泥菩萨。打了中枢处那个林司务嘛,倒是闹得自己失了宠。后来,我听宫里人说,鹰王殿下仿佛忘了她这个人似的,一直到现在,都没去过永馨宫。这明华宫里的女人,大多数被宠幸个一两次,再也见不着殿下。不想琳琳姐那样一个妖娆多姿的人,竟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兰语蝶一阵心寒,转头问:“那你对你的小峰哥,还有原来那些想法吗?”

欣茹扁扁嘴:“大约这辈子都难实现了。只能想想,有希望,多少还留点奔头。”

又是一天,浣衣处里又来了新的一批需要清洗的帷子。寇彩儿喊兰语蝶和欣茹赶快取过去。兰语蝶和欣茹结伴来取,却见掌制辛大娘带着宫女往这边走来。

寇彩儿媚上欺下的功夫太好了,平日里凶神恶煞,看到上司立刻纸老虎变成哈巴狗,弓着腰身亦步亦趋,仰着的脸盛放得如同菊花。

辛大娘叫:“兰语蝶。”

兰语蝶和欣茹端着帷子正准备走,闻言一起停下来。

辛大娘却单指兰语蝶:“你过来。”

寇彩儿就打发欣茹赶快自己去干活。

辛大娘将兰语蝶叫到旁边:“从今儿个起,你不用再做这些浆洗的活了。局子里这些要洗的东西,你每天帮着彩儿分派分派。另外,过两天,慧姐要去宫外采办,你也跟着一起去。”

兰语蝶很诧异:“辛掌事,为何突然对我有这样的变动?奴婢自问,没有做出什么特别要让辛掌事嘉奖我的事啊。”

满以为她会感激涕零的,竟然是这种态度,辛大娘不禁有些讶异。

辛大娘说:“兰语蝶,真的那么喜欢浆洗永远也洗不完的织品?窗帘帷子不算苦,还有各宫替换下来的毯子,你要不要也尝尝呢?”说罢,收起讥讽的语气道:“每个人都希望走上坡路,没机会也要找机会,你现在有了一线之光了,抓住了是最要紧的,一个劲儿问,不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吗?”说罢,拂袖而去。

第二天,兰语蝶就和寇彩儿一起将各种织品按照品级、种类一一分类,然后交给指定的人清洗。这活儿开始得早,但结束得快,小半天功夫,就全做完。兰语蝶也不知道下面的时间该用来干什么,发呆怕挨骂,管人她又不够格,只能去帮助欣茹干点活。

欣茹一看人同命不同,早准备了一大堆抱怨嫉妒的话放在那里。而寇彩儿更是气愤难平,一反常态没有再各处转悠,而是转身进了辛大娘的屋子。

辛大娘正在看记着各类事务的簿子,一看到她来,便打了个招呼:“你来啦。”

寇彩儿站在案几前面,辛大娘看着簿子,抽空儿又看看她,微微一怔,说:“坐呀。”寇彩儿坐下,绷着个脸,她就笑起来,说:“哟,我说这是怎么了?有事的吧,还是跟我置气的事。快说说,我看到底我又惹着你什么了?”

寇彩儿这才打开话匣子,说:“掌制,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能将兰语蝶分派得跟我干一样的活?我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辛大娘笑了一声:“你说呢?你和她同是浣衣处宫女,有什么身份的区别?我还真不怎么清楚呢。”

寇彩儿脸微微涨红:“你怎么能不清楚呢?我是你最得力的下属,日后要接替你成为浣衣处掌事的,兰语蝶是什么人?被废了名分的秀女,说实了,她可是有罪在身的呀。”

辛大娘立刻严厉起来:“彩儿,你可要小心你的言辞,秀女也好,宫女也好,定不定罪那都是得矩正院叛过了才能算。你说她有罪,矩正院有过具体的通告吗?”

寇彩儿顿时一噎。

辛大娘又道:“第二,你得力不得力呢,我有资格给你做一个评语。但是,我会不会离开浣衣处,或者我会调往其他地方,还有,如果我有调动,接替我占这个位置的是谁,上面以及总管我们的林司务会有定夺,轮不到我讲,更轮不到你来说。”

寇彩儿飞扬跋扈的神情不见了,低下头,目光两边游走开始局促不安。

辛大娘继续说:“第三,关于兰语蝶此人,她以前是秀女,现在是宫女,到底是因为什么,我建议你既不要偏听偏信,更加不要妄自猜度。我只告诉你,这个女子不一般。”说到这儿,她的神情越发严肃,凑近寇彩儿的耳边,低声说:“彩儿,我当你是心腹人,今天就提醒你一句最重要的话:浣衣处是明华宫最低贱的地方,但是,不代表这里出不了奇迹。”

寇彩儿立刻想到什么:“您说的是以前那位……”

没等她报出更重要的秘密,辛大娘立刻竖起食指点住嘴唇。

寇彩儿神色大变,马上噤声。

辛大娘说:“这是宫里严禁讨论的事情,不管是人,还是和其他人的关系,你想好好活着,就不要乱说。”坐正身体,接着刚刚的半截话继续说:“对待兰语蝶,要像对待一个最正常的人那样。我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既不要太好,也不要不好,记住了吗?”

寇彩儿早就折服于她的城府,那还能说个“不”字。她刚要出门,辛大娘又叫住她道:“那个欣茹,听说她又搭上兰语蝶。兰语蝶受到重用,活儿轻了,却又牢骚抱怨,你去查查,查实了,罚她一个晚上不许吃饭,然后让兰语蝶和她不要再在一起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