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那般寂静。虽然有牛乳一样纯白的月光陪伴在测,无处不在的天籁却让这份安静变得尤其打动人心。
鹰王又换了一身轻便的白色衣装。
他就站在树影、花影中。
韩琳琳从不知道,曾经在祖寿之口中的蛮横不讲理的恶魔,真身竟然是这番模样。当初在献舞台上斟酒时,她就已经犹疑,后来再次相遇,心已不自觉沦陷。此时此刻,看着树影花影中的他,她只想迈步前去,偎依进他的气息,仔细感受……
丛林中奔跑的狐狸,就像面前一闪而过的闪电,惊起的一窝松鼠,纷纷敏捷爬上更高的树巅。鸟儿受了干扰,飞起来两只。另外还有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
韩琳琳的头发在草地上披散成一片乌云。
鹰王手一伸,接住了落叶,轻轻一搓,搓成粉末,吹一口,于额头上方散了。
韩琳琳惊诧不已:“你会法术?”
“虽你喜欢,怎么认为都好。”
风的声音这会儿那么可爱,一阵一阵贴着光裸的皮肤吹过去。韩琳琳终于叫了一声:“好渴。”
然后,披上薄纱的她就被从地上捞起来。
她紧紧抱着他,任他带着自己腾云驾雾般在树与树之间穿梭,直到来到奔腾流淌的苏水河边,她喝饱了水,然后才“哈哈”笑起来:“你的本事真是太好了。”偎依过去,“是不是只有今天晚上,之后我便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呢?”
鹰王沉默,片刻后才说:“孤或许可以感念祖寿之将你训练出来这份人情。”
韩琳琳眼睛顿时发亮:“我的姐妹可以不死了吗?”
鹰王微微一笑:“准奏。”他撮起嘴唇,发出长啸,一只大鸟瞬间出现,滑翔而至,落在河边一根粗大的树枝上。
韩琳琳又惊又喜:“这就是你饲养的鹰吗?好大。难怪他们都叫你‘鹰王’。”
鹰王将她的衣角撕下来一截,又将自己的撕下一截,打了结,系在鹰爪上,说:“去北监。”然后将鹰放了。
韩琳琳非常欢喜,又十分感动,忍不住跪倒磕头:“多谢殿下,民女自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大恩。”
鹰王将她拉起来。沿着潺潺流淌着的苏水河往上游走,韩琳琳渐渐累了。坐在河岸边,她偎依着他,头放在他的肩上,沉沉睡去。一直睡到东方亮起天光,一声女子的惊叫撕破了梦的酣甜。
韩琳琳猛地醒来。
鹰王站起来。
韩琳琳侧耳又听:“怎么好像是她?”
白麓大营中军帐,司空长烈听冷紫幽说兰语蝶从红鸾营里私逃了,不禁勃然大怒:“我让你管个人,你就这么不牢靠?”
冷紫幽委屈地也喊起来:“我已经用尽方法了,好不好?你这个兰姑娘,脑子笨得一匹,轻重也完全不知。南陵的逃犯唉,她非要包庇,我废了多大心思,才把那个和巡卫私通的女的给抓了,她却悄悄地溜出去,想要去北监再去放了她!”
“那你去北监的路上找了吗?”
冷紫幽想说“没有”,事情严重,不得不耐下性子:“都找了。”
“那人呢?”
“许是山里路多,走迷路了吧?”
司空长烈捶了一下桌子,往外就走。
冷紫幽急急忙忙跟着:“山这么大,她就算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啊。至多天亮之后,多派人手前去排查寻找好啦。”
“你傻,还是故意的?”司空长烈头顶上火苗突突的,“山里有狼啊!”
事实上,他说的真是一点儿都没错。就在兰语蝶东跑西奔,想要在莽莽大山里寻找到一条回归人烟的道路上,头顶上一阵树叶窸窣,接着,远远的,一声狼嚎长长响起。
“嗷呜——”
正值又累又渴,这下子,兰语蝶更是吓坏了,双脚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布满乱石的地方。
隔着一段距离的山路上,韩琳琳跟不上鹰王的脚步,也害怕地连声叫:“殿下、殿下,等我。”
而离狼嗥声更近的哪里,兰语蝶坐在地上,手脚酸软,眼前绿光越来越清晰,共有六点。三头狼奔跑着从灌木丛间跑出来。
兰语蝶只剩哭了。
眼见一头狼飞扑而来,她更是骇得紧闭双眼,旋即还晕过去。
但是,狼的爪子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一股柔和如流水的力量推过来,将狼推开了两尺。鹰王速度很快,飞快赶上狼的移动,袍袖一卷,卷住狼身,内力一收,那狼浑身骨头便齐齐碎了。抖一抖,刚刚吐出血来的狼尸落在地上。
鹰王衣服上只沾了几根狼毛,拂几下,也就罢了。
后面那两头狼,则被匆匆赶至的司空长烈一剑从左砍到右,砍成了四截。
鹰王将兰语蝶从地上扶起来。晨曦下,一张早就深深刻在他灵魂里的脸突然变成了真实,还出现在面前。鹰王竟然没控制得住,手一抖。
司空长烈忙将兰语蝶接住。
冷紫幽这时气喘吁吁追上来。
韩琳琳也追到了,差点跑岔气:“殿下,我终于找到你了。”
气氛很怪异。
被狼追的果然是兰语蝶,大将军司空长烈则慌忙把兰语蝶放进旁边满脸是汗的女武官手里。
鹰王一脸惊骇。
大将军手则跪倒在地,禀手过额,非常惶恐:“请主上责罚!”
韩琳琳想要靠近些,鹰王却举手一挡。
鹰王突然高叫:“来人!”事前也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两名孔雀侍卫倏地跳出来。
鹰王的声音竟在发抖:“先将韩淑女送去行宫,交代汤桂全,隔开风鸣苑,放碧玉轩。”尔后他才凝神端详冷紫幽手里的兰语蝶。
瞧了半晌,他才喃喃:“这不是云儿,这根本就不是云儿。”
冷紫幽跪得膝盖生疼,接话道:“是啊,殿下,这并不是郡主。郡主武功那么好,也不会被几匹狼给惊吓住。”
“住口!”鹰王火气很大,“昨天,和你们在一起的就是她吧。难怪总是阻挡着不让孤看见——长烈,枉孤一直信任你,这样的事情上,你竟一直在骗孤!”
原拟三日和各盟主欢聚的计划乍然终止,王驾即刻便要回城的旨意,天一亮就下达。
各路人员登时忙得人仰马翻。
大家都和申志威抱怨:“不是说好阅兵后三日才动身的吗?”
“拔营这么突然,简直连锅都来不及带。”
…………
申志威发火:“你们都和我说,管什么用?”
大家就撺掇他:“不如申将军你去问一下大将军,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会不会王庭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或是祖寿之的余党觉得殿下不在、城里会空虚,想要兴风作浪?”
申志威更加火了:“闭上你们的鸟嘴,该干啥干啥去!”
轰走众人,他却还是往中军帐中去了。只是一见司空长烈,黑成锅底的脸让他不由得发怵,“嘿嘿”干笑,说:“大将军,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拔营。”
司空长烈长叹一声:“那就候命吧。”
行宫那边亲兵一动,这边护驾的队伍立时启程。浩浩荡荡一支长队从白麓出发,向天都城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