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清涟早早得到消息,梳洗打扮好,在宫里面等候。一直等到下午,鹰王回宫,先行到和坤宫看她。长孙清涟也不敢提为什么单将雪妃带去白麓军屯的事,只绽开温柔的笑容,盈盈全礼:“殿下。”
鹰王伸手虚扶了一下:“孤这段时间不在,宫里面,一切劳烦王后照看。”进屋喝了几口茶,他又说,“孤还约了谢公,不打搅王后你休息。”然后起身走了。
谢耿池奉召,确实已经在晋阳宫等候。撤盟立州有关的桩桩件件,一直汇报到晚上起更。第二日,鹰王又起了大朝会,谢公当着所有王庭的重臣,以及原十八盟主、上百城主,将有关“撤盟立州”的事宜统统宣布一遍。
从这一刻起,所有盟会对于治下城邦的治理权便彻底改变。首先,各盟名称后缀全部改为“州”,“盟主”改称“牧”,隶属天都王庭管理。在原本十八州基础上,按照区域划分再增添三个州:苍歧、安芝和铜陵。州下各城沿用旧名,但是“城主”的称谓取缔,改为刺史,隶属牧治下。各地参军人员则必须统统上报军政司重新编制,各地会派遣镇守使正式接管指挥权,再设军政区域制,每一个区域内将设一名节度使,统一管理。
鹰王以及王庭的人之外,所有人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大朝会结束,曼州牧罗蟾州紧跑几步赶上来,追上龙州牧楚风:“楚大人,楚大人,慢一点,兄弟有话跟你说。”
楚风和贺琮在一起,贺琮看他们一眼:“我有事,先走一步。”
罗蟾州和楚风并列,目送他走,尔后,罗蟾州才说:“官阶一定,官服也换了,整个蓬莱洲如今就这么着了呀。”
楚风皮笑肉不笑:“曼州牧还想怎样呢?”
“哈,”罗蟾州叫了一声“我还能怎样?”两边人纷纷往外走,不乏窃窃私语的人。罗蟾州看看他们,悄声道:“你瞧瞧,都是和我们一般心思的呀。解了统兵权,从此咱们就都成了天都的下人啦。不过,”他又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些,“白麓的阵仗咱们都看过了,我们这些人,没一个是天都的对手。而且,今天殿下脸色一直不对劲,素日里,你与殿下亲近,总该了解点什么。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殿下那张脸,总该笑着的才对嘛。”
“殿下平时是不是爱笑,我觉得,我好像了解得还不如罗州牧详细。”
罗蟾州一怔:“楚大人,你这说的。”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在下要走了。”楚风说着,一拱手,“回见!”
离开明华宫,楚风坐轿子来到隆安街。军政司衙门前守卫森严,但是有人认得这是大将军的好友,连忙着人请他往门房里坐了。旋即,申志威亲自迎出来:“不知楚大人亲临,有失远迎。”
楚风瞧瞧他:“大将军这么忙,大朝会刚结束而已,就忙得连旧友都没工夫见了?”
申志威长叹了一声:“哪里,说忙,还是那些事情,打旋磨转这么多天啦。”凑近些,“实话跟您说,也不知道碰到什么事了,左不过这几天大将军心情都不好。”正说着,来到青龙堂,只听里面传来一声瓷器跌碎的声音,接着一个面孔挺嫩的亲兵被骂了溜出来。
看见申志威,亲兵低头请安:“申将军。”
申志威拍拍他的肩:“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亲兵抹抹眼睛,点头去了。
楚风问:“你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申志威摊摊手:“整个军政司大约也没人揣摩得出来。从白麓回来那会儿,大将军就变了,一语不合,必定被他训得狗血淋头。噢,不,”他旋即改口,“有时候不说话也要挨骂的。”为了示范,他便走进去。果然,也没开口说一个字,正在写字的司空长烈头都不抬,训斥的话便到了:“死哪儿去了你,看我这么多公文瞧不完,还要到处乱逛。王庭下设军政司,养你们都是吃闲饭吗?一群饭桶!”
楚风“扑哧”笑出来。
司空长烈这才发现,原是他到了。
旧友相见,司空长烈急忙搁笔。申志威说:“我现在就把公文都搬我那边去。”抱了一叠本子,拔腿就跑。
司空长烈就差一分,就踹他屁股蛋子上。
楚风拦住:“长烈,长烈。都是刀尖上一起舔过血的,何必对他这么苛刻?”
“你不知道他们懒!”
“唉,我知道,都知道。”好歹把他劝坐下来,楚风把亲兵唤过来,“给大将军上点松露茶,我也要一杯同样的。”
亲兵忙去沏了。
两杯松露茶端上来,松针的清香袅袅散开来。
楚风搁了一杯在旁边:“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和兰语蝶之间的事情,暴露了吧?”
司空长烈瞧他一眼:“你想看我笑话?”
楚风一笑:“存心要看你的笑话,还是苍龙盟主那会儿,我就会密报主上。”顿了顿,“说真的,这么多年来和你深交,对你的了解始终不够。当初你带那个女孩离开龙州时,我以为,你一回天都,就一定会将她献给主上。毕竟你和主上的感情,比和任何人都深厚。”
“你也这么觉得?”司空长烈被说中了内心深处最重要的那个点,“这几天,我一直都很不舒服。想当初,你,我,贺琮他们,都是主上从死人堆里把我们捞出来,主上赐予我们武功,还带我们打了天下。我两次重伤,差点死掉,也是主上救的,特别最近这次,二十副海龙胆之恩——我一直觉得,我司空长烈这辈子活着,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是为了主上才存在的。”
“我和你一样。”楚风接了这么一句,少顷,他又说,“其实,你应该换个角度,如果兰语蝶长得和郡主一点儿都不像,你还会爱她吗?比如,”他从袖间掏出一幅绢,展开,“她长成了这样?”
那是一张画得很好看的仕女图,上面的女子雪肌玉肤、花容月貌。
但是司空长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竟叹了口气。
外面一阵脚步声,刘林成气喘吁吁奔进来,先见楚风:“楚大人。”接着对司空长烈说:“大将军,王旨到了!”
司空长烈霍地站起:“谁来下旨?”
“是汤公公。”
楚风问:“可有侍卫随从?”
刘林成摇摇头:“这倒没看见,左不过有小太监跟着,噢,还有两三个羽林卫。可这也是下旨太监正常的配备。”
司空长烈急忙整官服出门。来到中庭,香案已经设好。
大伙儿一起跪了。
汤桂全方才展开黄绫:“殿下训:王庭设军政司期间,大将军司空长烈事必躬亲,甚是勤勉,且顾念其对孤又极为忠心,故撤司空长烈大将军职,封龙策上将军,并赐城南玉兰宅邸为上将军府,钦此。”
司空长烈跪着听得发愣,好久才在刘林成的提醒下磕头:“谢主上。”双手举过头,将王旨接过来。
汤桂全笑眯眯道:“上将军,赶紧摆筵席庆祝吧。”
楚风站在一边,脸一直板着。
司空长烈追上汤桂全:“汤公公,主上没有其他表示吗?”
汤桂全很是狐疑:“上将军得此隆恩,还想殿下有何表示?”
司空长烈更加不安,送汤桂全走了后,在庭院里转过来,转过去,最后对楚风说:“我觉得你说得很对,现在,我就要进宫去,亲口对主上说明白。”
但是,他进了宫,鹰王也不见他。
司空长烈就跪在晋阳宫外,从上午跪到中午,接着又从中午跪到下午。太阳渐渐落山,天都黑了,他也不起来。
汤桂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将军,你这是唱哪一出啊?”瞧瞧里面,又忍不住嘀咕,“殿下这也是怪了,偏偏就不要见你。”
司空长烈腰挺得直直的,又过了个把时辰。
汤桂全再次出来:“上将军,你还是回去吧。你这儿跪着,殿下那边也不歇息。你们俩这是要把我这老头子给闹死呀。”
司空长烈这才松动,站起来。
汤桂全一看,笑了:“这就是了。整个蓬莱洲上,谁不知道殿下最喜欢上将军你,上将军你对殿下的忠心,殿下的旨意里也肯定了。我不知道你和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可以肯定,什么事儿,最后都没事儿。快回去吧!”
司空长烈转身,走了一步又返身回来:“汤公公,还是麻烦你转呈几句,就对殿下说:我司空长烈此生此世,唯主上才是最最要紧,其他不管什么,都是浮云片片,转眼即过,全无甚要紧。”
这番话说完了,他大步离开明华宫。出宫门上马,一路飞驰回小莲庄。
这会儿,冷紫幽正同从远方游玩回来的顾心歌一起闲话。丫头进来报:“两位夫人,上将军回来了。”
顾心歌是个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可爱的姑娘,一听这话还是很开心,蹦起来:“那我去看看他。”
丫头瞧瞧冷紫幽:“夫人,你怎么不去?”
冷紫幽瞟她一眼:“去个屁啊,无非热脸贴个冷屁股,最后还是得回来。”但是,这会儿她预计得有点差错。顾心歌蹦蹦跳跳出的门,算算该回来了,竟总也不回来。
冷紫幽唯恐司空长烈藏了一肚子憋闷,这会儿别把火全撒顾心歌这个小妮子头上,急忙向书房奔过去。
院门、书房门全开着,一盏灯火都没有。
屋子里面是男子和女子急促的呼吸声。
冷紫幽先没反应过来,等她的身体也被抓住,接着整个人也被摁倒时,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