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舒的手又大又暖,每根曲起的手指也很有力,他使劲捏了捏掌心的手,像是要在上面留下什么印记。
一片死寂,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应下时,低低的男声响起:“知道了。”
一路无言。
白茫茫的雾气铺在海面上,两人走了一会儿,衣服发丝全被打湿。
一条狭窄的峡谷通道出现,几个虚幻的白影影影绰绰,游荡其间。
顾云舒指尖点了点姜宁手心,两人在通道口停下。
一个巡逻的白影拎着三叉戟,飘到他们面前。
它脸仅两指宽,五官皱在一起,肤色比雪还要白上几分,耷拉的双肩上,担着细小的三条血痕。
“干什么的?”它话语的质感就像是两块火石碰撞一般。
顾云舒平静地说:“投胎。”
白影收回三叉戟,领着两人:“走吧。”
这么容易?姜宁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她在顾云舒怀里抬头,眼睛眨巴眨巴。
他与她对视,好半晌才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昆仑山的小仙跟我说,从虚妄海进入的鬼,想投胎就投胎。”
三只鬼啪嗒啪嗒地来到一座桥前。
桥两边是绿色的河水,里面的鬼齐齐探头,吐着猩红的舌头,好奇地盯着他们。
姜宁左右张望,没有熬汤的孟婆。
“走过去吧,会有人来接你们。”白影说完就离开了。
顾云舒和姜宁跨过桥,桥对面果真有个美貌的女子候着二人。
她巧笑嫣然地行礼:“这位是魔界之主吧?冥君已经等候多时,还请跟我走一趟。”
姜宁瞬间抓紧他的手。
女子挂着温和的笑,随手招来另一名女子,“这位姑娘,您是要投胎对吗?请跟她走,我们可以为您开辟通道,让您三天内就投胎。”
姜宁仰头,顾云舒轻轻推开她,“随她去吧,我等会儿去见你。”
另一名女子一听这话就笑了,但她笑地很隐蔽,只是眼睛弯弯,并没引起姜宁警觉。
“那,拜拜?”姜宁朝他挥手。以前顾云舒不懂“拜拜”的意思,姜宁说过几遍后,他就懂了,但从来不曾主动回过这句话。
顾云舒这次破天荒地配合她,还摆了摆手:“拜拜。”
姜宁随着女子离开。丽+
顾云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雾深处,良久,收回目光。
空气沉闷,脚下的黑土潮湿而黏腻,杂草与枯叶沾在脚下,他浑然不觉。没一会儿大雾散去,面前豁然开朗,一座破旧的大堂映在他眼中。
砂石破土而出,长成高高伫立的巨树。鬼火遍布枝头,幽幽地燃烧。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冰冷死气。
“啪”地一声,顾云舒踩断一根枯枝,径直踏入大堂。
大堂里千奇百怪,人一进去便宛如在波涛骇浪中激进漂流。空气是绿色的、脸是红色的、鬼差们拎着锁链,恶鬼们被拘得直翻白眼跪在堂前,细数一桩桩陈年往事。
顾云舒稳住身形,进了里面的小屋。
一名穿青衣的男子正在品茶。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他终于放下茶盏,细长的眼睛眯起一条缝,笑着说:“原来是魔主,稀客啊。”他伸手指向对面,“快落座,要喝茶吗?”
顾云舒与他对坐,“条件。”他直接吐出两字。
“别这么急。”青衣男挑挑眉,感慨道:“距离上一任魔主来到冥界过去多长时间了?”
手下的小虾米掏出日历,算了又算,“大约五万年前。”
“五万年了,”他掏掏耳朵,“鬼灵界和魔界断绝来往已经五万年了。”他的声音柔和暧昧,“这次您的到来可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顾云舒手搭在桌子上,抬眸扫他一眼。
“条件。”他冷冰冰地重复。
“哎呀呀,魔主可真是个急性子。两界五万年没有联系过,我们两作为代表人,总得寒暄寒暄吧。”
见他不说话,青衣男扶手站起,在窗前踱步,“自从天界自诩强大,关闭大部分通道后,魔界和鬼灵界不再往来,妖界和鬼灵界不再往来……这世间的秩序——都乱了。”
“以前不论是谁,死后都要来到鬼灵界,依照世间之法,择六道而生。可现在通道关闭,魔界妖界天界,甚至部分修真界的死亡与新生,都不再受鬼灵界控制。天道式微,无力拨乱反正,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顾云舒还是那两个字:“条件。”
青衣男笑笑,也懒得再装,“与你同行的女子属人界,我会为她选一个大户人家,保她一生无忧,万事顺遂。”
他慢慢扭过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相应的,我想——开通鬼灵界和魔界的通道,接管魔界的死亡与新生,还有——”他重重拖长尾音,“把前五万年拖欠的寿命,还回来。”
坐着的男子眉眼低垂,似在考虑。
青衣男:“这是个艰难的抉择,但鬼灵界不得不做样做。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