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西台记事

第18节(2 / 2)

梁妄瞥了一眼他披风下露出的衣袍一角,那是官袍,虽然只露出一角,没有败露颜色样式,可光是布料便与普通衣服不同,可单单凭这没有花纹的一角,便是在朝为官的,也未必能猜出他的身份,眼前之人只需一眼便能笃定,身份必然非同一般。

秦鹿坐在了男子对面,道:“我家主人问你,姓甚名谁?”

“在下江旦。”男子说罢,侧过脸有些不满道:“的确是翰林院侍书之一,你们胆敢绑架朝廷命官,还敢威胁我,有几个脑袋?”

谢尽欢听见他这话,嗤地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秦鹿一脚踢在了江旦的膝盖上,侍书不过是个九品文职,江旦又是读书人,不经打,差点儿就被踢倒了,还是勉强扶着桌子才能稳住自己,只是膝盖隐隐作痛,他没忍住瞪了秦鹿一眼。

“官不大,脾气却不小。”秦鹿问他:“你知道周家的事?”

“与你们何干?”江旦道。

谢尽欢叹了口气,道:“你眼前之人,便是可以解决周家祖宗娶妻之事的人,不论你是为周家好,还是为嫁入周家的女人好,若知道什么,还是和盘托出吧,免得错过了时间,反而害了自己想救之人。”

“你们究竟是谁?”江旦皱眉。

秦鹿道:“我家主人乃天命道仙。”

江旦听这称号,便知道是与那鬼神一类沾上关系的,他思量了一番,小心问出:“比起国师,谁更厉害?”

“天上地下,我家主人最厉害。”秦鹿浅浅一笑,眉如月,眼如星。

江旦微微皱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知道的不算太多,但若你们当真有办法将顾定晴救出,我告诉你们也无妨,周侍郎一家蠢得可以,居然被那妖道迷惑,花钱买了个女子入府为鬼魂冲喜。”

他口中的妖道,自然是国师。

“半年前,周侍郎夜里噩梦,梦见他家祖宗不愿再留在周家,想要离开,说是在外请了道人回来,却没想到那道人也是个神棍,并未解决难题。”江旦说着,秦鹿朝谢尽欢瞥了一眼,谢尽欢一怔,脸上挂着不好意思。

江旦继续道:“后来国师提议,说让周侍郎给其祖宗娶妻以镇宅安家,要娶的女子必须得是八阴出生,年龄最大不能超过二十六,否则盖过了已故百年的周家祖宗,也不能小过十六,否则镇不住周家祖宗,十年之间,整个儿燕京周遭,唯有一人满足他所说条件。”

江旦单手握紧:“她名顾定晴,是燕京城外二十里地顾家村的姑娘,今年十九,八阴出生,家中父母年纪大,有个长兄好吃懒做,长嫂也总刁难人,因为长嫂怀子,家中缺银。顾定晴被退婚之事顾家村人尽皆知,所以她爹娘都知道她嫁不出去,这个时候有人用五十两黄金买顾定晴一生,他们自然开心,便将顾定晴草草送人,却不知是将顾定晴送入了龙潭虎穴。”

“你与顾定晴认识?”秦鹿单手拖着下巴,右手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五指上的戒指微微闪光。

江旦一顿,撇过头,也没有丝毫悔意愧疚道:“我便是退婚之人。”

第30章 百年金盏:七

“负心人啊。”秦鹿抬眉, 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所以你想救她,是为了补偿?”

江旦微微抬起下巴道:“随你们怎么说好, 我原先家中也不富裕,爹娘与她爹娘认识,后来我当上了举人,家中渐好。不过顾定晴的爹娘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如蚂蟥吸血,越来越过界, 甚至带着村子里的人在我入朝面圣时于我家府前大吵大闹,说要抬高五倍聘礼,还要将他们一家接入燕京生活, 得买一所房子,配十个仆人, 简直可笑。”

江旦道:“我爹娘厌了他家,我也厌, 为了护住江家名声,我只能当众退婚, 他们还想告我,后来知晓燕京衙门办案收钱, 又舍不得,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

从江旦的口中听来,那姓顾的一家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穷山恶水多刁民,这句话一点儿也不错, 如若顾定晴的爹娘没那么贪心,对女儿好一点儿,日后顾定晴嫁给了江旦,江旦又在翰林院为官,哪怕如今品阶不高,但在宫中整理文书文案,所见达官贵人诸多,保不准哪一日就飞黄腾达了。

到时候顾定晴想要接济娘家还不容易?

只能说顾家目光短浅,害人害己。

其实江旦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查无实据,毕竟当年顾定晴的爹娘在江家门前又哭又闹,说自己女儿的清白毁在了江旦的手上,说两人还未成婚便已同房,甚至怕江旦不肯多加聘礼,对着街坊邻居一通胡编乱邹,就想让顾定晴与江旦绑在一起。

江旦恼羞成怒,他对顾定晴也无什么感情,不过是双方长辈早年的约定,故而一纸退婚书当众写出,又当众扔在了顾定晴的爹娘面前。

此事过去不过两年多,找到江家,在附近问问街坊邻居,也还有人能记得这件事儿的。

只是江旦也因为顾家来闹,传了些不好的名声,所以明明是高中榜首,却只得了个翰林院侍书九品之位,但皇帝也算慧眼识英才,没将他打发出燕京,还是留在自己身边用着,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个位置,迟早是要往上升的。

“顾家如此害你,你还帮他们做什么?反正顾家都不在乎顾定晴的死活。”谢尽欢听了来气,同为男子,心里不爽,才说出话,就被梁妄瞥了一眼,谢尽欢浑身发寒。突然想起来他刚到燕京客栈前,下马车后与秦鹿说话时背后那凉飕飕的一股风,现下肯定,当时梁妄一定瞪他了!

“顾家人我看不上,顾定晴却不是个坏人,她只是……只是没有选择。”江旦心气高,虽然当年之事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但也的确是他负了顾定晴,哪怕心中没有喜欢,却也是从一开始将她当成自己未来妻子的,谁知道一件事打散了两人的缘分。

本来江旦已经很久没有顾定晴的消息了,顾家也再没来过燕京,也是前段时间他见了国师,国师如今在朝中根基不稳,碰见时常在皇上跟前转的官员都想拉拢,是国师将江旦拉住说了两句,问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恰好这个时候国师的小弟子捧着个生辰八字过来,江旦瞥了一眼。

时隔两年多,他再见到顾定晴的名字,就写在那张方纸上,若非江旦曾经差点儿娶了顾定晴,知晓对方的生辰八字,又因为顾定晴是八阴出生,实在特殊,他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国师来燕京在顾家去江家门前闹之后,所以江旦问他这是做什么时,国师便笑着将周家的事儿说出来,还叮嘱江旦,千万别朝外说出去。

当时国师并未将顾定晴的生辰八字交给周树清,口中也是模棱两可,不确定周树清能否用上。

江旦因为这事儿心里辗转不安,故而去了周家门前守了几日,然后便见到了谢尽欢,他瞧出谢尽欢一身道士打扮,便提醒了对方一句,只是没想到当时谢尽欢问他一句可有证据,他没证据,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若周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呢?若再被顾家的人发现他关心顾定晴,是否又会被缠上,种种原因,导致江旦提醒了谢尽欢一句便走了,只是没想到,他态度不坚定,像是在说人坏话,谢尽欢也未完全放在心上,没留下观察几日,最终顾定晴,还是被娶进了周家。

事情的来龙去脉,江旦说了一部分,谢尽欢说了一部分,基本上也算是交代清楚了。

秦鹿回头看了梁妄一眼,梁妄一杯茶剩下一半,半垂着眼眸若有所思道:“这个国师……”

“国师是算出了太子的运势,所以才被奉为国师的,一直都在摘星阁内占仆问卦,大的问题没什么,就是拉拢官员这一样我不喜欢。”江旦说。

“太子运势?”秦鹿不解:“这个怎么算?”

“算法多了。”谢尽欢说了一句,这回是秦鹿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视线。

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被梁妄瞪了,怪她,是她没好好看书,什么也不懂……

“龟甲占卜,滴血问卦,观星测运都是方法。”梁妄道:“既然他能算得出来,便是小有本事,但出了娶鬼妻这么个馊主意,本王便不得不管了。”

秦鹿:“主人打算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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